十月下旬,天气转凉,心脑血管疾病逐渐进入高发期,陈叶看一天门诊下来,头疼的病人占了一多半。
下午的门诊到将近七点才结束,锁门离开诊室时,这层楼的灯基本都关了,走到楼梯口,他看一眼另一边的妇产科诊区,发现还有微弱灯光照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哪位同事还在门诊,反正不是杨沐桐,不过杨微说她值班。
下到一楼,遇到心内科的一位主任,陈叶同他寒暄:“苏主任也这么晚才回家啊?”
对方笑道:“还行,比昨天早点儿,回家还能吃上口热的。”
陈叶听了就笑,“哪有这么惨,凉了难道嫂子还能不给你热热么?”
“你嫂子是会,可她要是值班了,小兔崽子可不会,人家是游戏队友比亲爹重要。”
“小孩儿嘛,都贪玩,我十来岁的时候,恨不得不着家。”
俩人说笑几句,到了停车场就分开了。
小区里有便利店,陈叶进去要了份饭,让店员帮忙热了,然后几下就吃完,然后买了几瓶饮料,提着就慢悠悠地往单元楼走。
在篮球场边遇到对门韩老师的妻子,忙打了声招呼:“蔡老师下来散步?”
“陈医生啊,刚下班?”蔡老师点点头,又笑着问道。
陈叶应了声是,又问她怎么不见韩老师,蔡老师无奈道:“他这几天摔了腿,有点骨裂,在家歇着呢。”
陈叶一愣,眉头皱了起来,“骨裂?这么严重,怎么摔的,去医院看了么?”
“看了,拍了片子,医生处理过了,让他最近卧床休息。”
陈叶点点头说那就好,接着又想起他家小孙子,那个听了别人的话,以为欺负人家是表达喜欢的方式的小豆丁。
笑着问道:“你小孙子呢,在家写作业?”
蔡老师翻个白眼,嫌弃地道:“他啊?写什么作业呀,他姑姑回来了,在家玩呢,要上天了都,一天天的,烦死了。”
语气很嫌弃,但眼睛和嘴角的笑意却分外真实。
陈叶摇头笑了一下,看着电梯轿厢内壁倒映出来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杨沐桐的母亲周悦。
他看见过周悦训斥杨沐梧。大概是他读初一的时候,杨沐梧兄妹俩才上五年级,市里组织了一次奥数竞赛,兄妹俩都参加了,也都没考好。
他记得那次杨沐桐没有挨骂,因为她一直很乖,而且她于奥数一道向来没天分,考差了不奇怪,考好了才有鬼。
但杨沐梧不是,他一直都很聪明,奥数以前也考过,每次都能满分,但那一次因为他贪玩,没有好好复习,所以考砸了,周悦就骂他:“你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光知道玩,你知道你的同学都在努力吗?你现在贪玩,以后就只会吃苦,人生永远是先苦后甜的,连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好,以后你还能做什么?乞讨捡垃圾都没有你的地盘!”
面上那种嫌弃和不耐烦,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得到,真实到让人窒息。
那会儿他也不懂周悦这叫打压式教育,只觉得这话过分,考砸了又不是孩子想的,家长难道不能安慰一下再教育,非得这么贬低孩子?
陈家不是这样的教育氛围,所以他不太懂,只觉得周悦不会教孩子。
后来果然,不管杨沐梧还是杨沐桐,都跟家里不太亲近,也都是大学毕业后有机会就离开家,翅膀刚硬就扑棱一下飞走了。
“叮——”
电梯停了下来,门刚打开,蔡老师就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眯眯地道:“陈医生,我马上就要又多一个小外孙了。”
陈叶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喜:“那是大好事啊,添丁进口,您女儿有了?”
“是啊,都快要生了。”蔡老师笑着抱怨道,“预产期就是下个月,叫她不要乱走,结果她心大,一听说老头子摔了,就跑回来看他,你说这有什么可看的。”
“孩子也担心你们嘛,孝顺还不好啊?”陈叶笑眯眯地应道。
走了几步就到了各自家门口,蔡老师说了声有空过来玩,陈叶客气地应了声,这就各回各家了。
晚上九点,他从书房出来,打算洗了澡再继续看书。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淋下来,顺着他的发尾滑落过脖颈和肩膀,然后一路向下流淌而去。水汽迅速将淋浴间的门蒙上一层白雾,人影变得影影倬倬。
陈叶摁了点洗发水,搓了几下搓出泡沫来,然后往头上一抹,很快就洗完了头,紧接着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往外走,一边左思右想。
十月末了,上次让江春来他们写的那篇关于Marchiafava-Bignami病的病例报告并文献学习也不知道过稿没有,他有篇论文这个月见刊,样刊怎么还没寄过来……
话说回来,之前的49床那个病例,其实也可以形成论文,毕竟性腺外畸胎瘤引起的抗NMDAR脑炎还是很值得一写的。
他一边想,一边去厨房拿饮料,饮料刚到手,正要拉开拉环,突然听见门铃叮咚叮咚地响起来,声音很短促,紧接着,是拍门声响起。
“嘭嘭嘭——嘭嘭嘭——”
“陈叔叔——陈叔叔快开门——”
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