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座石舫。
取的是太湖石堆雪叠浪之意,石舫就是浪顶上的不系舟。
舫中设一棋室,两个石墩,一张石桌,石桌上刻着张石棋盘,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在此处下棋是最凉爽不过的。
容五对守园门的婆子道:“我带同窗夜游石山,不必人跟着。”
书僮又塞上几粒碎钱:“等散了席妈妈拿去吃酒。”
沈聿一路跟在容五身后,刚转过山廊走到园中,就觉打唱台的锣鼓声已经隔得很远了。
容五指了指石舫:“沈兄去上面看看罢?”也不知道三姐姐要说什么,但他觉得还是不听为好。
沈聿又一次依言行事,容五话音刚落,他就抬步往石舫上去。
容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疑惑,怎么这个沈聿这么听话?简直是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也不费力气。
他总不会是知道三姐姐要见他罢?
沈聿几步爬上石阶,黑夜之中假山上下一丝灯火也无,石舫边倚墙栽着两株复色海棠花,一半白一半红,正是春季花时,夜间也开得灿烂一片。
沈聿慢步到石舫前站定,心里明明猜到是容姑娘要见他,却又忍不住怀疑,她真的会在这里出现?
舫内倏地亮起一点火星。
朝华正坐在“船舱”内,她打亮火折,点燃了石棋盘上的烛台。
“沈公子。”
沈聿心头急跳,略定定神,迈上“船头”,走进“船舱”,坐到朝华对面的圆石墩上。
“容姑娘。”
容朝华看他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眉梢微抬:“弟弟们蠢钝,沈公子已经猜到我想见你了
?”
朝华是面向着沈聿的,沈聿却端坐在石墩上,面朝船头,目光不敢往朝华身上稍视。
反而是朝华借灯烛光细看他:“我想向沈公子致谢。”
沈聿本可以不趟这混水的,他既已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但他直言相谏。
不是他挑了这个头,罗姨娘不知还要西院那个池子里趴多久。
朝华双手执平向沈聿行了半礼。
沈聿侧过身来,回了半礼:“不敢当。”
打唱台上锣鼓声稍歇。
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朝华还是有些犹豫,她不说话,沈聿也不询问,两人就这么点着烛火,坐对海棠花。
“容姑娘是有什么想说的?”
模模糊糊的锣声复又响起,这会儿台上该演到孙悟空打龙王,取金箍了。
朝华声音自舌间婉转而出:“我的家事,沈公子都知道了。”
沈聿微顿颔首,父亲多情仁懦,母亲郁愤而疯,姨娘蛇口蜂针,庶妹装痴卖傻。
朝华见他点头,破釜沉舟:“谈嫁娶事,公子愿否?”若有意愿,她就把她的条件摆出来详谈。
沈聿猛然转身望向朝华,朝华也正大胆回望向他。
二人隔着棋桌烛灯,目光对望。
耳边锣鼓声一阵快过一阵,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
沈聿幼年长在榆林,边境来犯城中会敲锣示警百姓躲藏避敌,不论锣在哪里敲响,总会透过土墙传进屋中,避无可避。
民人皆知,锣响城在,锣灭城破。
此时此刻,他恰如身在土墙内。
“沈公子是不愿意,还是一时不能决断?”问到这句时,朝华已是玉面泛红。
他要是没这个意思,又为什么单单拿走那只绿玉环?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沈聿还未答,朝华站起身来,依旧向沈聿微施一礼:“公子若是不愿,只当我没来过,你没听过。”
说完留下那只烛盏,闪身离开石舫。
锣声灭了。
朝华气生双颊,人刚走出石舫转进石山洞内,身后就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容姑娘留步。”
朝华在山洞窄阶上站定,二人相隔两三阶石阶,沈聿道:“姑娘的家事我已知晓,我的家事姑娘不知,此时议婚,失之磊落。”
朝华转身看向他。
“这是其一,其二,方才楚兄醉后吐真言,他说他知道容姑娘那番话是骗他的。”
沈聿站在高处,背光而立,朝华微仰着脸,月色照得她目光莹澈。
还不等朝华开口,就听见石舫下喧闹起来,隔着假山石壁,传来楚六的声音:“石舫还有灯,沈兄是不是在上面?”
而后是容六的声音:“哪有什么灯,你看错了!”
黑夜中,石舫内灯烛一点光亮散出很远,楚六哪会看错,他酒醒了大半,手脚并用要爬假山上石舫找沈聿。
朝华一把拉住沈聿的袖子,将他带下石阶,藏进假山石洞内。
外面容六提心吊胆,又不敢大声张扬,万一三姐姐和沈公子还在石舫里,嚷嚷出去可不就完蛋了。
好在楚六酒没全醒,爬上石舫还花了点功夫,容六往里一瞧,吁出口气:“没人!楚六哥,你看,里头没人!咱们走罢!”
谁知楚六往石墩上一坐,想歇歇脚。
容六急得团团转,五哥明明该在门上守着呀,跟着一想这园子有三道门可通,本该他守一处,五哥守一处,三姐姐的人守一处。
容六继续劝说:“咱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