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棕色木制茶几、红白两色印花地毯,衬着墙上淡雅的水墨画,朴素与繁华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客套、又温和的氛围。
夏木繁坐在客位,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蒋文俊。
蒋文俊生了一张很扛老的容貌,即使四十多岁依然肌肤紧致、眉目俊秀,他清瘦挺拔,透着一股中年男人少有的书卷清气。
十几年官场历练,让蒋文俊行事稳重沉着。可是现在听说夏木繁是徐淑美的女儿,他的神情间却多了几分激动。
他的笑容里透着亲切:“小木木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十几年没听人唤过“木木”这个小名,夏木繁心里酸酸涩涩的
:“蒋秘书长……”
蒋文俊抬了抬手:“称我一声叔叔吧。我在新樟村下放的时候你母亲帮助我不少,我得谢谢她。”
十六年前母亲失踪,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有难过的,有叹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落井下石泼脏水的,夏木繁听不得半句母亲坏话,像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现在她身穿警服开始寻找母亲下落,从谣言源头查起,终于找到重要线索追查到星市,同时对母亲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来,母亲并没有被人遗忘。
虽然父亲另娶不再提起母亲名字,但孙广胜和蒋文俊依然记得徐淑美。他们眼里的母亲善良、温柔、尊重他人,是个非常好的女人。
眼睛有些微微发热,夏木繁一双星眸有波光闪过,依言唤了一声:“蒋叔。”
蒋文俊“诶”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夏木繁的脸庞,似乎要透过她怀想故人:“你母亲,现在身体怎么样?还在村里住着吗?”
夏木繁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盯着蒋文俊的眼睛,辩认他是真心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蒋文俊眼神清明,带着几分眷恋与怀念,不似作伪。
“1980年3月11日我妈失踪,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什么?!”
蒋文俊惊得站了起来:“你母亲失踪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木繁摇了摇头:“我妈失踪时我才六岁,什么都不懂。警察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按失踪结案,两年后销户,宣布她法律意义上死亡。再以后,我父亲再婚生子,我一直在乡下长大,去年从华夏警官大学毕业,选择回家乡工作,现在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这一回我过来,就是要寻找我妈的下落。”
今天夏木繁来省委机关并没有穿警服,穿的是春装。浅色衬衫外罩一件棕色外套,看着比平时多一份活泼。
蒋文俊听到她自我介绍是一名刑警,微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看着她那双闪着倔强的眼睛,长叹一声道:“你,是从小就立志要当警察吗?”
夏木繁毫不犹豫点头:“是!别的警察找不到我妈妈,我自己来找。”
刹那的震惊之后,蒋文俊坐回沙发,努力稳住心神,温和询问:“需要我做什么?”
夏木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我想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
蒋文俊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夏木繁:“你是以警察身份来问我吗?”
夏木繁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态度冷静而诚恳:“蒋叔,十六年前的失踪案重启调查,难度有多大您一定明白,只要有一丝线索我都不会放过,请您配合我。”
从走进官场开始,蒋文俊自认步步小心谨慎,这才有了现在这个位置。没想到第一次有警察找上门来,竟然是故人之女。
如果是旁人,他早就拂袖而去,可是偏偏……她是徐淑美的女儿,那个在灰暗的知青岁月里给过他温暖、憧憬的女人。
看着夏木繁丰厚润泽的头发,还有酷似徐淑美的长眉,蒋文俊心软了。他将身体往后靠了靠,选择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行,那你问吧,希望能够帮到你。”
夏木繁道:“我妈去世之后,村里有些流言说她和知青跑了。”
蒋文俊皱了皱眉,但却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她的话。
夏木繁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往下说:“我妈和知青关系很好,是不是?”
蒋文俊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五位知青以前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刚下放到新樟村的时候连饭都煮不熟。是你母亲手把手教我们砌灶生火,教我们采野菜、做各种新鲜吃食。她那个时候刚嫁到村里,两条大辫子又粗又亮,说话声音温柔可亲,再加上她做饭好吃,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停顿片刻之后,蒋文俊陷入回忆之中,眼神里透着发自心底的欢喜。
“你母亲有文化,喜欢诗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轻松应对。她爱你父亲、爱你,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充满善念。农村生活虽然很苦,但你母亲却像是一颗糖果,让苦日子多了一丝甜。”
夏木繁没有打断蒋文俊的描述。
虽然不一定对案件侦破有帮助,但她愿意听旁人用怀念、赞美的语气提及母亲。
“1977年高考恢复,我顺利考进湘省大学,离开之后依然保持与你母亲的通信,将大学校园发生的事情告诉她,鼓励她走出农村看看更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