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亦泠嘴上说着多么恨大皇子,心里却认定了他是不会丧命的。
毕竟是皇室子嗣,就算她真的死在他手里了,难不成圣上还会让自己亲儿子给她偿命?
何况她和大皇子的恩怨也并未浮上水面,在圣上眼里,大皇子犯的错是搞砸了罗天大醮,绝对罪不至死。
所以亦泠只是单纯地想着,既然死不了,那就让他多关些日子,多吃些苦头,最好永远不见天日。
但亦泠知道这也是奢望,即便没有今日太后的求情,至多几年后,圣上也会顾念亲情,将他放出来。
而他无非只是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希望,余生仍然是天潢贵胄,享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
倘若某天真有人把刀递到了她手里,让她杀了大皇子泄愤,她敢吗?
当然不敢!
并非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而是她自小长在官宦人家,离皇家越近,也就越清楚其强大,深知自己只是蝼蚁,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可是现在谢衡之却杀了大皇子。
干脆利落到亦泠连做梦都不敢如此简单直接。
她看着稳坐在车厢里的谢衡之,恍然觉得他其实已经站在了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会被发现吗?”
她问。
看着亦泠眼里的担忧,谢衡之眸光微动。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问她是在担忧他,还是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连累。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笃定地说:“不会。他本就必死无疑,我只是让这一天提前。”
微凉的春夜里,亦泠浑身出了一层细汗。
听见谢衡之这个回答,她总算完整地喘了一口气。
下一刻,却在这安静又狭小的车厢里,听见谢衡之问:“你解气了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亦泠惊觉自己心里有一种隐秘的痛快破土而出,违背了她二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恐惧,正在她畏惧成性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恰有夜风从轩窗钻进了车厢,将亦泠吹得浑身一凛。
她立刻别开了脸,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楼宇,心里却久久震颤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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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她没再开口说过话。
一行人回府的动静也格外小,沉默着走进了寝居,门一关上,亦泠立刻瘫坐在了榻上。
还没缓过神,利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看着谢衡之立刻就要出去,亦泠连忙起了身,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于是谢衡之便没有出去,而是将利春叫了进来。
桌前,利春将一个黑色包裹打开,里头是两个胸口钉着箭的小纸人。
无须明说,在看见那两个小纸人胸口写的名字,亦泠便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共发现了三个纸人,属下只悄悄带走了这两个,留下了写着太子殿下名字的那一个,
其他东西也没动。”
谢衡之点点头,随即揭开了灯罩。
看着那两个纸人在烛火中化为灰烬,亦泠心中对大皇子之死的恐惧似乎一同被烧尽了。
望着晃动的烛光,她只庆幸着,还好谢衡之没有让他活着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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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宫内。
仁乐帝今夜心境可谓是三回九转。
在众人给的台阶下,他开释了大皇子,也算了了这几日压在心头的烦愁。
可是圣旨都还没来得及传下去,他竟然先收到了大皇子坠湖而亡的死讯。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也不肯相信自己儿子就这么没了。
直到皇后闻言哭了起来,说大皇子怎么如此想不开,明明就要出来了,就差那么一两个时辰,实在令人扼腕。
仁乐帝在皇后的哭声中陷入了一股突然的追悔之中——
难道是他太狠心,逼死了自己儿子?
可是紧接着,他又得知大皇子并非自寻短见。
在被监禁的这段时间,大皇子全靠着日日服食五石散来排解心中气郁。
原来太后所谓的在冬日里只着单衣以表忏悔之心,不过是因为吃了五石散需散热。
而这几日,他更是变本加厉,直至今日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服食过量的五石散后神志失常,大喊着好烫好烫?_[(”,跳进了湖里。
仁乐帝的那点儿自责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终究是他的长子,落得个如此凄惨的死状,实在令人心痛。
这心还没痛个彻底呢,羽林军又呈上了几个物件——
写着太子名字的纸人,设阵的弓箭、灯盏,以及一本《钉头七箭书》。
这、这是……
没等仁乐帝回过神,又是一旁的皇后先惊呼了起来。
“巫蛊!圣上……大、大皇子他竟然用巫蛊之术诅咒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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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完仁乐帝后,皇后终于离开了太一宫。
她没有乘坐轿辇,而是选择了步行回宫。
身旁的宫人见她脸色阴沉,又一路沉默,便安抚道:“娘娘不必忧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太子殿下如今也好好的,可见那巫蛊之术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