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晴。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京城,朱雀城,灵欢坊,梨春楼。
作为一家拥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字号,梨春楼位于洛水河畔,主营茶与酒。
茶是苍江以南九黄山里上好的茶,酒是京城渠县千年窟酿出的好久。
和其余妖艳贱货不同,梨春楼里边儿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茶就是茶,不是那像新茶芽儿一样嫩的女人,酒就是酒,没有乌烟瘴气的大烟。
一来二去,那些个抱着各种各样心思的老油条都对这儿敬谢不敏。
唯独真正的文人雅士,方才喜欢登上这梨春楼,饮酒作诗。
上午时分,小二整懒洋洋地坐在柜台打盹儿。
却突然眼睛一眯,瞅见那大门口走进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
小二赶紧揉了揉眼睛,迎上前去。
“客官,茶还是酒?大堂还是雅阁?”
只看那年轻人环顾了一遭,指了指头上,“有约了,六楼山水阁。”
小二听罢,当即一愣。
六楼山水阁?
那不是那位公子常订的雅阁吗?
那位来自深宫,不染人间烟火的公子。
这么多年了,还没听闻过他邀请过什么人来。
但对方既然一口报出了名儿,小二也顾不得惊讶,一抬手,
“您请!”
余琛婉拒了小二带路的请求,顺着古拙的木头阶梯,迈步上楼。
——咚咚咚。
片刻后,山水阁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布衣少年正呆呆地望着窗外。
听闻敲门声,一愣,下意识道了声,“请进。”
古色古香的木门被推开,少年却没有看到预想中小二和侍者的身影。
反而在那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年轻人。
布衣少年一愣,一拱手:“阁下是?”
“姓名不过代号罢了,不提,不提。”余琛摆了摆手,径直坐了下来。
若是别人听了这话,怕是当场就要捋袖子骂人了。
但这布衣少年却毫无恼意,眼中反而露出一缕饶有兴趣之色,“也对,姓名而已,不足挂齿,请坐。”
说罢,取出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水。
余琛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看向桌上,只有一壶清茶,一叠卤水豆干儿,简单得很。
然后,他目光向上,打量着这个布衣少年。
——清澈。
这是余琛的第一感觉。
就像是那深山老林里,和熙阳光下,透亮的汩汩溪流一样。
而那双澄静的双眸,更是好似要将人看穿一样。
怪不得文圣老头儿说他乃是赤子之心,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朝宰相,三圣之一,宋相的学生,贺子秋。
据文圣老头儿所说,这少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怪物,赤子之心,通明透彻,从小就跟着宋相一同,被收为学生。
而今儿余琛来找他,不为别的,自然就是要为闯入皇宫劫人做准备。
先前不是说了么,以余琛如此的境界与道行,皇宫里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两个人。
国师,宋相。
这月底了,国师闭关。
就只剩下宋相了。
而想要将宋相引出来,调虎离山,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毕竟那位一天到晚都在深宫里边儿,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但文圣老头儿又说了,宋相有个学生,每旬的最后三天都会来这梨春楼最顶层的山水阁里做功课。而他的功课,就是看那红尘滚滚,芸芸众生。
此人,也成了引出宋相的关键。
余琛落坐以后,那贺子秋又看向窗外,望着那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言不发。
——这不是轻慢,而是他生性本就如此,异于常人。
余琛也不着急,就等着他看。
直到晌午时分,贺子秋方才收回目光,见余琛还坐着,不好意思一笑:“小生一旦专注一件事,便易走神,招待不周处,阁下见谅。”
余琛摇头一笑,随口问道:“小先生在看什么?”
贺子秋一愣,也不隐瞒:“老师让小生每月后三天上午,都来这梨春楼,看底下芸芸众生百姓。”
“看出什么了么?”余琛又问。
“小生天资愚钝,至今不懂老师用意。”贺子秋惭愧一笑。
“无妨,你还年轻,早晚会看明白的。”余琛摇了摇头。
“阁下找小生又所为何事。”贺子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口道:“君子之交,当推诚置腹,可阁下却隐藏真容,却是颇为不好。”
话音落下,余琛浑身一震,眼睛一眯:“你看得穿?”
森罗鬼面的伪装,至今还没遇到能看穿的,想不到今儿竟栽在一个少年手里。
“小生又没有那火眼金睛,自然不看穿。”贺子秋目光清澈。摇头道:“不过小生却能看到,眼前这幅模样,似乎并非阁下真容。”
余琛听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暗叹,怪不得文圣老头儿都说这家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