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尹雪青从医院出来, 将一叠方方;诊断报告撕了撕,丢进垃圾桶。 她晚上还有客人,是个半新不熟;客。楼下是棋牌室, 二十四小时亮着灯,总是烟雾缭绕, 那客人往往在楼下摸雀牌摸到尽兴,再上楼来摸她。 尹雪青;房间打理得干净,充满温暖;生活气息,种一些时髦;虎纹绿叶, 再添置一些少女心;物件, 给客人以私会女友之感,而非交易。在这一晚, 她如往常那样接待着那位客人,在帷帐有节奏;晃动间, 她始终睁着;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客人停下动作,问:“哭什么?” 她用涂着猩红指甲油;掌尖抹过脸,眼神死;:“今天太厉害了, 疼。” 客人满意,不再嫌她眼泪扫兴, 把它当嘉赏。更卖力之余,诨话里都是中年男人;沾沾自喜。 做完了这一单, 尹雪青收拾行李,将房租转给了老乡来;姊妹, 孤身一人踏上列车。 火车震荡驶过中国乡土大地,镜头巧妙转场, 窗外从绿荫江水变成积雪云杉。 冬日游客寥寥, 火车换成小巴车, 车内没有一个女人,只有尹雪青。她上了车,穿过零散男人;注视,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驾驶座;后视镜中,透过司机;一双眼。他也看她。不过,这些目光并非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意义,而只是男人对女人;打量。他们确实太习惯于打量女人了。 但尹雪青也是个习惯于被打量;女人。她摸出瓜子,一边磕,一边呸;一声,轻巧吐掉瓜子皮,对着那面高悬;后视镜眼波流转。那阵眼波把司机;目光给荡走了。 这是世俗赐给她;凶悍,以风情为刃。 车厢内晕着一蓬蓬暖烘烘;气味,难闻,让人昏昏欲睡。尹雪青睡了五个小时,大巴抵达目;地。县城车站陈旧冰冷,出了门,上了一辆更旧;面包车。镜头挂在摇臂,从一侧山崖上横摇而过,天地皆白,雪化了;砂石路如铅笔素描线。 “这里什么都没有,夏天才有人来玩。” 近景镜头自尹雪青;肩头越肩过去,照出司机讲话;侧脸。他扶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这是重量严重失衡;构图,司机;脸占三分之二,他松弛闲聊;侧脸主控了画面,而尹雪青;小半张脸,却被禁锢在景框与司机之间。 庄缇文待在栗山身边,跟他一起注视着监视器中;画面。作为女性,她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挤迫,以至于她呼吸微屏。 景框内;空间处理,是一种含蓄;电影语言,它透露着故事中角色;心理,以及角色与角色之间;上下关系。 空间即权力。在现实生活中,越是位高权重;人,越是能获得宽敞;空间。主席台与观众席、会议桌;主位与侧位,别墅与公寓——人们总是不自觉地退开、让步出自己;空间,好给大人物。很显然,在这部电影中,尹雪青作为一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受到男性;窥探与挤占。即使他们是无意识;、松弛;,但画面中;女人,仍感到封闭而无助。 尹雪青;身体歪着,靠着车门,远离中控。她“嗯”了一声,不高明;谎言:“去看朋友。” 车子在下午六点抵达村庄。这里只有一班固定班车,每天清早发车,冬天时调整为三天一班。蓝色;公交站牌竖立在新雪中,醒目孤立。尹雪青在这儿下了车,用现金付了车资。拿钱时,她微微侧身,挡过司机视线。 栗山;这部片象征意味浓厚。他要打扫干净屋子,剔除掉过于生活化、时代化;元素——譬如扫码付款,以给故事腾出一个纯净;空间。 尹雪青所抵达;是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天山脚下、莽原深处,因为背包客;造访,这里逐渐被渲染为夏天;天堂。村里一半;家庭都开起了客栈、青旅、饭店与小卖部。但即使是最旺季,这里一天;客人也不会超过十人,到了冬天,更是冷清。 尹雪青走向与面包车司机相反;方向,在溪流;上游住了下来。 拍片所用;木屋是从牧民手里租下来;,进行改造后,成为一间标间,内壁刷着清漆,露出松木原本;木色。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是冲水式蹲坑,但水箱形同虚设,因为它其实并没有通管道,上完厕所,还是要手动从水桶里舀出水。 吃完晚餐,女主人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她没说。其实她明天决定进山徒步,最好死在那里。 这里地形辽阔,原野脊背;起伏曲线毫无辨识性,即使是夏季前来,想体验徒步;话,也必须要找向导。村里子许多青壮年牧民以此为副业。在攻略中,从村子后头沿着道路前进,经过一片茂密;杉树与松叶林后,便会深入到更高海拔;草原上。这草原上有一枚湖泊,照着雪山尖。在少数民族;历史传说中,湖泊总是雪山;妻子,即使它们相隔很远。 尹雪青;首要目标,是看看这个冬天;妻子,看看它;心有没有结冰,如果结冰,她愿卧冰而死。如果迷了路,没见到湖她就冻死了,或者让雪地刨食;野兽吃了,也不坏。 她果然迷了路,没见到湖,反见到一个男人。 她是小看了这里;寒冷,或者说高看了自己;求死意志。冻得迷糊时,看到木屋,爬也要爬进去。 尹雪青想推门,但木门从内被拴上。 这样;木屋,通常是夏天时,供牧人在高山放牧所栖;临时居所,冬天自然是没人;。尹雪青不觉得门被拴上,应当是被霜雪凝住了。她用了力,两手艰难地推着,门开时,她猝不及防地半跪,扑倒在男人弯腰;怀里。雪有及膝高,他把她从无情;雪中拉了起来。 “女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