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又重新咽下。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方家情况不是他家能比,拿这种饭菜招待人,反而有些得罪人的意思。
“不坐了,我就是来送些东西。”
方锐笑道:“我家侥幸得了一只老公鸡,今個儿做出来,拿来些给你们尝尝,也不多,莫要嫌弃。”
咕咚!
阿槐眼睛发直地看着一小碗小鸡炖蘑菇,喉咙下意识耸动。
“这是哪里话?我……”
祥林嫂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看向枣槐叔——家里是枣槐叔当家做主,她不好擅自应下。
“这太贵重了……那个,锐哥儿……”枣槐叔下意识想拒绝,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表现出来,就有些语无伦次,
“一点东西而已,枣槐叔,收下吧!我放这儿了,吃完后碗送过去就行。”方锐说完,也不给枣槐家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哎!”
枣槐数没喊住方锐,见他走了,沉默了一下,才道:“做人,得讲良心,咱家要记恩。”
祥林嫂、阿槐都是认真点头。
这时,阿槐眼睛冒光盯着那个小碗,双手擦着衣服,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道:“爹、娘,我吃一块肉吗?就一小块!”
“吃什么?!”
祥林嫂一筷子敲了过来,絮絮叨叨道:“这汤汁都是油水,分次倒入锅里,能吃好几顿……煮粥的时候,加一块肉进去,煮烂了就是一顿,也能吃好几顿……鸡头最大,更是能分开,煮两三顿……”
“总的来说,对付对付,这些东西,可是能吃好几天哩!”
这话毫不夸张。
这个世道,一块猪皮,做饭前在锅里擦一擦,当做油水,都能用好久,更不用说这肉了。
“哦!”
阿槐闻言,有些失望,耸拉着脑袋,却也懂事,不再提吃肉。
枣槐叔突然开口:“肚里没油水,吃肉拉肚子,一人一块蘑菇吧!”
这个时代,即使疼爱孩子,也不太可能紧着孩子一人吃。
一则,大人是劳动力,要干重活;二来,家家户户普遍孩子多,孩子多了,也就不可能‘三辈疼爱于一身’。
有了枣槐叔开口,祥林嫂才动手拿起碗,分蘑菇,一人一块,枣槐叔的最大,阿槐次之,她的最小。
“谢谢爹、娘!”阿槐顿时欢呼一声,高兴极了,这蘑菇丰润饱满,一看就浸润足了油水,绝对好吃。
他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吃着,等枣槐叔、祥林嫂吃完了饭,催促着洗碗的时候,才不舍地将还剩下的一小块一口吞下。
即使这样,阿槐也舍不得匆匆吞咽下去,一小块蘑菇在嘴角咀嚼了半天,让那个味儿浸润到嘴里、胃里,直到心田里,才能稍稍驱散这日子的苦。
……
方锐给三娘子家、枣槐叔家送肉,自是有眼尖的邻居看到,引起一片议论。
……
“这年岁,方家竟然还能吃肉?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黑市吧?不过,其它路子也有可能。方家锐哥儿不是和那个江姓衙役关系不错吗?还有:老方也有些朋友,我看锐哥儿昨下午拎着东西出去了,多半是捡起那些关系……”
“是啊,入品武者就是不一样,人家路子广着哩!”
……
“咱家上次吃肉,还是在前两年的过年吧?那滋味,都回忆不起来了哟!”
“谁说不是哪?这人和人,没法子比、没法子比啊!”
“行了,这些酸话,在家说也就算了,出去可兴不得……我瞧着那方家锐哥儿,是个记仇的……”
“人家也记恩,不然,哪会大方地送肉?”
……
“这方家锐哥儿,可真是大方,那可是肉啊,说送就送!”
菜根嫂从窗口向外偷瞄着,絮絮叨叨道:“三娘子家也就罢了,毕竟和方家一向关系好,可枣槐家竟然也有……”
咕咚!
二蛋站在旁边,眼巴巴地向外张望着,下意识吞咽口水。
看到自家儿子这副可怜样子,菜根嫂脸上满是自责,悔恨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若是……若是当初,不图一时痛快,帮上方家说上一句……枣槐家现在的待遇,就是咱家的了……”
人往往对飘在天上、摸不着的事物,没太大感觉,却对:曾经近在咫尺,从手边溜走的机会,无比遗憾。
孰不知,性格决定命运——菜根嫂的嘴快、小性自私;枣槐叔的沉稳、讲良心,不同的性格,在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一切。
“行了。”
福泉叔放下一个编好的藤筐,瓮声道:“眼馋别人家有什么用?咱过好自家的日子就行了。昨晚我拿回来的麦糠,还有柳叶,混杂着一起煮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