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星子还悬在黑暗的天幕之中,鸡鸣声响起,百官便从温暖的被窝里被迫起床。早朝之时,无论刮风下雨,都是不能迟到的。 当云君成方于宫门外下轿,行了几步,还未来得及打个哈欠时,一转头便瞧见了身后由着仆人扶下车的穆青云。 云君成瞧着他那随时可能摔下来摔骨折的身子,笑道:“丞相大人当真是恪尽职守。陛下先前便允了丞相大人晚些上朝,今儿这寒风凛冽的,丞相大人也不知多睡会儿。” 穆青云望着穿着铠甲的云君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脚自杌凳上落了下地,“将军这是何意,便是陛下允了,穆某这个做丞相的,也不能当真松懈了。要在下说,将军还是太实诚了些。” 说罢,他的双眼有意无意地瞄上云君成腰间的配剑。 按理说,臣子入宫门,不得乘轿,卸甲免胄,为保陛下安全,更不得佩带武器近陛下三尺之内。可皇帝偏偏便允了这位大将军,念他劳苦功高,准云君成配剑入宫。 更何况,对于云君成来说,身上的铠甲与配剑不只是荣誉更是他精神的象征。 抬首对上穆青云的眼神,云君成冷笑一声,转身便走,“云某一介莽夫,不懂得弯弯绕绕的,陛下允了便允了,何必再阳奉阴违呢。” 身后的穆青云差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若不是后头的官员们渐渐到齐,都等着瞧他俩笑话,他早便破口大骂。 * 那年春日,杨柳低垂,放榜的云扬格外热闹。 两人是一届科举的状元,一个文状元,一个武状元。 却不知为何,结下了个梁子。 云君成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穆青云回:“一莽夫尔,不成气候。” 于是自那之后,皇帝陛下每每都要在早朝上接受两人唾沫星子的洗礼,最终都以“陛下,您评评理”结束。 两人均秉承着“你若安好,那还得了”的信念,早朝时不将对方损一顿不罢休。 一想到今日的早朝,皇帝陛下又头疼了。 哎,一年之内,总有那么三百六十五天不想上朝。 一抹黄色身影自殿门外走来,官员自品级在两旁垂首而立,皇帝陛下轻咳一声,“万岁”之声响彻整个大殿。 陛下揉了揉太阳穴,大殿内一片寂静,都在等着皇帝陛下发话。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右手旁的一本折子打开,“前日吏部侍郎李卿上奏,永宁一年前因水灾所发出的赈灾银,虽已自国库中拨款结束,可从近些日子来瞧,情况好似不太妙。尤其是……小镇之内,有暴民恶意拦截官府马车,惊的前些日子方上任的吴知府在府中大病一场。不知此事,众卿如何看待?” 鸦雀无声,殿内静的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皇帝陛下转了转手中的狼毫,平日里那两人不是吵得最凶嘛,今儿怎生不见动静? 这还未想完,一抬头便瞧见云君成向左迈了一步,低头道:“禀陛下,老臣以为,既然吏部已经按照所需银两拨款下去,方开始的反响也不错,这一年都快过去,忽然来了一群暴民,不排除有人故意滋生事端。最好的办法,无非是于永宁增设衙门,顺便招收演练民兵,实行连坐制度……” “老臣以为大将军所言,实属不妥!”云君成还未将一句话说罢,对面穆青云便向右迈了一步,举起自己手中的象牙笏道:“大将军怕是还沉迷在几年前边疆战事中未曾回过神来吧?” “如今战鼓已歇,边疆人民安康,何必在一个小小的永宁之上浪费这般多精力。招收演练民兵,只会让百姓怨声载道,没有足够时间将精力放在耕田之上。老臣以为,最好的方法便是将永宁每年的收成提起来再说。于和平时期演练新兵,对外是否显得我朝太过尖锐了些?”穆青云说罢,转头瞥了一眼被他中途打断,愤愤不平的云君成,嘴角扬起一抹笑。 云君成附在象牙笏上的手指差些将笏板捏断,咬了咬牙道:“丞相大人可否解释一下,什么叫‘小小的永宁’?莫非我朝十二座城在丞相心中的地位,还有大小之分?” 听到这句话的皇帝陛下手一抖,狼毫在折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墨迹,挑了挑眉,抬头看向正不知所措的穆青云。 “陛下,老臣绝无此意!” “再者,老臣对于丞相所说的将精力置于耕田之上,十分不同意。不!万分不同意!”还未等穆青云说下一句话,云君成便学着他方才那一招,也插嘴进来,“谁说和平时期不能演练新兵,这不正为不可预料到的战争做准备吗?” “我朝一向爱好和平,将军此意,是巴不得开战吗?” “开战便开战,国家有难,云某人第一个提着枪上战场,总比某人躲在府中纸上谈兵、耕田犁地的好!” 一人一句在朝堂上吵开,原本严肃的大殿此刻却如菜市场一般吵闹。不同的是,菜市场上有很多人的声音,而这大殿之内,却只有两人,争得是面红耳赤。 皇帝陛下闭了眼,手中的狼毫却在宣纸上头挥洒,身旁的太监总管吞了吞口水,不知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是个头。 “说穆某只会纸上谈兵,那大将军又是什么?有勇无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