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说出“宁可错杀”时,眸中黯色消退,只剩下坚定。 那道呼吸犹在安隅耳畔,安隅近距离凝视他的眸。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走入了长官的内心,秦知律一生被施加的苦痛,如果没有这样的坚定是走不下去的。那些冷酷与漠然,痴痴的信仰和自我牺牲,都是命中注定。 “长官。”他无意识地握住那只手。这会儿皮手套刚好戴在他的手上,他隔着皮革抚摸过秦知律的手指和掌心,“您并没有任何把握,成为混乱反应的核心就能主导反应方向,是吗?” 秦知律的神情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柔和,“当只有一线生机摆在面前,没有任何把握也要去试,因为我别无选择。”他说着,目光落在安隅的手上,低声道:“手套还给我吧,你戴有点大,回去后让商店为你订做几副。” 安隅却摇头,“回去再还给您吧,这里实在很冷。” 秦知律抬手揉乱了他一头本就乱蓬的白发,“99区的超畸体了解你的弱点,这让你很没安全感吧。” “嗯……”安隅一下一下地轻轻点头,视线落在秦知律腰间的枪套上,“您可以把配枪也给我吗?” 秦知律惊讶,手摸上枪把,“倒不是不行,但你敢开枪吗?” “不敢。”安隅诚实摇头,“但多一件远程武器在身上,会觉得安全点。” 秦知律忍不住笑了,他利落地翻开枪套,把枪插进安隅腰间,轻声念道:“长官的风衣,长官的手套,长官的配刀和配枪。不知不觉,我一身家当都成你的了。” 他看着窗外的霜雪,又喃喃自语道:“或许也正该如此。” 卡奥斯正在外面和西耶那道歉,他语气低落,直言父亲的失踪和随时会被超畸体精神操控的事实让他心力交瘁。蒋枭懒得搅合他们的人际关系,替安隅和秦知律盛了面端进来。 秦知律起身道:“我出去吃。” 蒋枭目露惊讶,又看向安隅,“您也要一起吗?” 安隅摇头,独自坐在里屋的墙角捧着碗吃面。蒋枭给他盛得很满,埋头喝汤时,面汤上浅浅地映着他的金眸。身边人都说他比刚来尖塔时眼神变了许多,可此刻那双眼睛好像还和当年在贫民窟时没什么两样,凌秋说,美丽而无神,仿佛自出生起就忘记了很多东西。 安隅忽然心里一颤。 霜雪从旁边的小窗格中吹进来,落进面碗,他没来由地忽然想起《眠于深渊》最后几句。 “祂忘记自己的庞大,赴死而重演。 深渊以此,声声呼唤,唤祂苏醒。 与祂们重新交汇。” 安隅无意识地呢喃出声,一道黑影忽然笼在面汤上,他抬头望向窗外——一只乌鸦站在窗格上,乌黑的背羽压满了霜,就连眼睑都被压得几乎睁不开,只从一条缝中用那双精明又昏朽的鸦眼瞪着他。 安隅测了它的基因熵。这只是一只寻常的快冻死的鸟。于是他把它捉了进来,用筷子随意挑 两根面条放在它面前。 乌鸦不肯吃,只是站在地上瞪着安隅。安隅也不再理睬,疲倦地缩进墙角闭上了眼。 不久前那次死亡的记忆挥之不去,反复消耗着他的精神——空旷的活动室里,高大的猎人身影从雕柱上欺身而下,明晃晃的利斧迎头直劈,冷刃切开头皮、剁碎颅骨……而他在濒死那刻涌出激愤,想要夺斧反杀的执念也在回忆的冲刷中愈发鲜明。 反复回忆中,对死亡的后怕逐渐淡去,但那种遭到杀戮的屈辱却在记忆中愈发强烈。 安隅倏然睁开眼。 “赴死而重演。” 他盯着乌鸦低声道:“也许时间倒流和当初的空间折叠一样,在我完全掌握之前,它只能被动触发。触发条件是濒死,或者,是既定死亡。” 他喃喃地对着乌鸦说话,乌鸦毫无回应,反而有些嘲讽和悲悯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安隅沉叹一声,又把头埋回臂弯。 这是一个无法通过反复训练来获取的能力。一旦赌错,万劫不复。 没吃完的半碗面汤逐渐凝固,面香味淡了,只有耳边风雪声愈发喧嚣…… 安隅独自离开了安全屋。 外面一片漆黑,他罩上兜帽,让自己隐匿在风雪中,一路低头疾行。余光里,街道上零散地出现了一些99区居民,他们笑着贴上墙柱、趴伏于地,逐渐与周围的一切交融。99区正无声地迅速走向混乱,从这些小的混乱反应开始,逐渐连成片、连成网……安隅行至一半回过头,身后所有的房屋都已扭曲,和大地长到一起,而大地尽头不再是清晰的地平线,它与天空接壤,错乱的空间感让人头痛欲裂。 安隅加快脚步,安全屋离教团活动室不远,警戒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