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愈发光亮。 过了不知多久,祝祷声停了,旋涡还在徘徊,无尽的黑线收束在诗人身后,他微笑着穿越旋涡,朝安隅走来。 走到安隅身前,诗人扯碎了衬衫,背转过身。 他的背上,自后颈延伸至腰眼,纵向生长着一只诡红的眼睛,空洞而直勾勾地盯着安隅。 那是詹雪的眼睛。 鸦风卷着诗人已经很长的头发凌乱飞舞,拂过那只诡红的眼,诗人转回身对安隅温声道:“好久不见,安隅。还有典,你比我想象中来得快一些。” 安隅凝视着他,“你在祝祷什么?” 黑色旋涡缓缓散开,群鸦在诗人背后纷飞,被他背后之眼生长出的黑线牵系着。他摊开一本从教堂中拿出来的旧手札,说道:“我祝祷这世界走向万物融合,苍穹崩塌,海洋蜡封,沼泽吞噬一切,大地裂入深渊。这是我能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方式。” 安隅皱眉,“这不是祝祷,是诅咒。” “我一直能看到些东西,你刚到来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生机,我引导着你觉醒能力,一步一步走向强大,我以为我能利用你来拯救世界。可随着我的视线变得清晰,我才看见这条路的终点仍旧是死亡,秦知律是人类无法消解的灾厄,他终将推动这个他自以为守 护的世界跌入深渊。” 安隅顿了顿, “所以你从教堂顶端跳了下去。” “那是我绝望的一夜。”诗人的眼睛流露着哀伤的悲悯, “那一夜我彻底看见世界的死局,我看到自己将成为灾厄的一环。我以为我的死亡,已经是我能为人类最后付出的努力。” 安隅没有言语,他将目光投向眼身后的鸦群。 那些黑毛畜生在挑战他的耐心。 或者说,挑战秩序体的耐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又无意识地屈了屈,他在忍耐。 安隅收回视线,淡声问道:“那为什么没有自杀第二次?” “因为我醒悟过来,我们都错了。” “错了?” “也许从最初起,我们就不该阻止混乱的降临。” “这个世界本就是从一团混沌中出现的,是混乱诞育了秩序。只有让律彻底失控,让混乱完全降临,世界走向热寂,才会有新的世界诞生,会有新的秩序苏醒。” 诗人垂眸,手指爱惜地抚摸过书脊,安隅终于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诗人从前用它来记录人们在教堂许下的心愿,写下对逝者的哀悼,对来者的祈盼。 “我曾带给人们那么多虚妄,直到自己觉醒才恍悟,去旧诞新,是我们的宿命。” 他仰起头,张开双臂,在阵阵鸦风中朝着苍穹高声笑道:“共赴消亡,不好吗?” 一个冷静果决的声音回答他。 “不好。” 下一瞬,空间剧烈地破碎形变,黑鸦被一只又一只折叠聚拢,又在空间的收窄中爆裂死亡。 痛苦漫上诗人的面庞,可他仍在勉力微笑,他身体颤抖,后背的那只眼睛开始迸裂,流淌出灼热的血液。 安隅听到脑海里典的声音。 【杀死他。】 安隅动作微顿。 ——你没有话和他说吗? 【我们重聚后,他自然会倾听我的声音。】 ——重聚? 【詹雪是祂的全知,全知只有智慧,没有任何自卫能力。她当年预知到自己即将被黑塔处决,挖下了畸变的第一只眼,嵌入一本旧手札里,蛊惑了一只路过窗前的乌鸦带走。所以我和眼原本是在一起的,只是机缘巧合失散了。】 【眼的认知很有限,因为他继承的是祝祷,诅咒与蛊惑。而我,是跨越无尽时空的视野,以及约束收容他的容器。】 【我注定将他囚禁约束,而他注定屈从我的认知。这是我们的宿命。】 【安隅,不要慈悲。为了获取完美视角,为了最终的融合,杀死他。】 “没有慈悲。” 安隅轻轻抬眸,那双金眸毫无情感,落在因痛苦而缓缓跪地的诗人脸上。 “你说得对,碎片之间并不对等,秩序更接近祂的本体,对你们,只有凝视和审判。” “秩序体并不欣赏制造霍乱的认知。” “而我。”安隅低 声道:“从很早之前就警告过他,不要再对我说长官是厄运这种话。如果长官是厄运,那我必定系着更大的不祥——至少,会成为他的不祥。” 话音落,无尽的黑鸦被一齐捉入空间牢笼,黑色旋涡粉碎殆尽,牢笼不断扭曲缩小,如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