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 空了的红酒瓶倒在桌上,耳机一只垂落,他走上前去拿起那只耳机,突然在安静的房间中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旋律。 照然愣了下,把那只耳机塞进耳朵。 他自己的歌声从里面传来,那是一首童谣,是小时候在饵城妈妈曾唱给他的,他没在公众场合里演唱过,只是某次回家路上自己哼了一段,被狗仔视频捕捉到。 靳旭炎把那段音频剥了又剥,去掉底噪,只剩下他柔软干净的嗓音,在耳边反复哼唱,像是轻轻的撩拨,又像是在哄着什么。 照然发愣时,靳旭炎醒了。 酒醉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只瞥了他一眼,按了按另一只耳朵里还塞着的耳机,指尖在终端上轻碰,切了歌。 那是另一首照然早年的歌曲,那年灾厄还不算严重,即便是饵城人,也会在冬日的尾巴为节日忙碌,那首歌的曲调温暖,似是欢乐又似悲伤,歌名叫《雪夜将至》,他在主城第一次演出就唱了这首歌,但后来因为名字不太吉利渐渐地就不再唱了。 靳旭炎什么也没说,扭头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 他们分享着一副耳机,静静地听完了那首歌。 那晚靳旭炎忽然喊了他的名字,“照然。” “我和顶峰打过招呼了,秦知律也知情,他会确保顶峰履约。”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离开尖塔吧。只要不感染人类,不伤及无辜,黑塔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照然没有吭声。 他狠狠地皱眉,就连他自己都没意料到的,心脏在听到那句“我不在了”时猝然一痛。 末了,他启唇对靳旭炎说了一个“滚”字。 “谁稀罕你的假慈悲,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我的主人?” 靳旭炎依旧不发火。 他从未因他的出言不逊而动怒过。 “难道你现在喜欢上守序者这个身份了?” 照然冷笑,“我喜欢看你发现自己掌控不了一切时的懊恼。” 那时照然曾以为,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关系会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就像永不停歇的风雪。 直到在降临沼泽,蔷薇花枝穿越万千泥鞭,终于将他安安稳稳地送了出去。 “平安。” 他最后只留给他这两个字。 他总觉得最后那刻靳旭炎该是有千言万语,但那人向来讨厌麻烦,惜字如金,大概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平安,你要平安。 其他的话,早在那日日夜夜里数不清的针锋相对时说过了。 譬如前往沼泽前的那个任务,他失误差点丢了命,虽然他又一次救了他,但却很突然地在夜深人静时说,也许不该强迫你成为守序者。 但他还说,你做守序者后,比从前在台上更热烈,也更狂妄了。 当照然再次回到沼泽,心甘情愿地向黑蔷薇献上双腕,要与他一并被混沌吞噬时。 他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磁性沉稳的嗓音。 在他耳边对他说—— 照然,我无法替你阻止人生崩塌。 但所幸,我能把你的人生找回来,重新还给你。 那一瞬,这个人的千万用心,残忍之下的呵护,暴露无遗。 他终于在这场博弈中输了,因为他让他看见了真心。 但照然想,输得最彻底的,还是我。 音乐的余响在身后消寂,浪潮远去,世界重归寂静。 后台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都簇拥着他,赞美着他,将他众星拱月般捧在中心。 这是他曾经最爱的舞台。 现在却空洞如死穴。 “您夜宵要在哪里吃呢?”助理小心翼翼地笑着,“好几个听众都递了邀请函,都是个顶个的……” “不吃夜宵。”照然摘下手套,冷淡道:“我的园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基建已经弄好了,浇灌、温控设施都已经就位,就差移栽花株过来了。”助理似乎已经习惯了大明星的高冷,立刻转换了话题,“前黑塔的人下午还来问,您要哪里的花苗?” “降临沼泽。那株通天的黑蔷薇不让碰,但它脚下时不时开出的小花,有一个算一个,都移过来吧。” 助理犹豫了下,“可以倒是可以,但……会不会太少了?光秃秃的。” “早晚有繁茂的一天。” “好吧,哦对,前黑塔为您挑选的黑虎也随时可以入园了,其实我有点担心,黑虎不会把那些娇弱的小花踩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