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了:
这就是孙守义所在村子的村长。
正是因为有村长的存在,所以宗族的力量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人情可以大于法理;正是因为有这位默许了拐卖妇女行为的老人的存在,孙守义才能顺利召集起这么多年轻人,来讨要他的“媳妇儿”。
在云罗险些要面临的悲剧中,如果说拉红线的一干人是幕后黑手,那么孙守义便是逃脱不得的主凶,和他站在一起的乡民们就是从犯,至于这位村长,那更是从犯里的头羊:
别说现在他一把年纪了,就算是死了,按照前朝法律,那也是得拖出来先鞭尸、后弃于荒野的下场。
——正因如此,村长才会一见那帮外出讨人的小年轻们半晌没回来,心知不好,如果真追究起来的话,自己肯定也得遭殃,便忙忙赶了过来,正巧赶上这一帮人被按在条凳上打板子,打得那叫一个青青紫紫酱油铺的场面。
村长见林幼玉半晌没有动静,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手抓了个什么东西便抱着半真半假嚎啕了起来:
“林大人,枉我还想着,要看在你为官多年从无疏漏的份上,推举你去做个真正的女官来着……你可真是辜负小老儿的一片心意啊!”
秦姝敏锐地察觉到,村长的这番话一出,林幼玉和她交握着的手便瞬间僵硬了,显然陷入了天人交战的两难困境中。
这位老人看似糊涂,可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正巧戳在了林幼玉的软肋上:
“林大人,你须知本朝做官,除了科举入仕外,还可以由乡贤与长者推举。”
“小老儿见你在这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磋磨了这么多年,朝廷又不认你,还打算推举你当个正经女官的,你若是把这帮人活活打死了,那还有谁能推举你?”
须发皆白的老人抬起眼来看向林幼玉,一双浑浊的三角眼中放射着不怀好意的精光,显然他自觉已经拿住了林幼玉的命脉:
“……或者说,你就不怕我告你?”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结了婚的妇道人家,按理来说,是要呆在家中,为丈夫好生打理家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儿还有你出来抛头露面做事的道理?”
林幼玉听着这位老人呕哑嘲哳如乌鸦的声音,心中愈发厌烦,面无表情地握紧了秦姝的手,心想,如果这位潇洒游侠、翩然女郎,真能如一阵来自远方的风那样,将这积弊与沉疴都吹散开来,露出朗朗乾坤,那该多好?
——只可惜我与她非亲非故,又怎么好去一直麻烦她,请求她的帮助呢?
——而且她已经给我讲了不少帮得上忙的好法子,够了,已经很够了,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村长见林幼玉未加反驳,心中便愈发有底气,也不抱着杀威棒嚎了,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对林幼玉道:
“虽说今上可能已经完全把你给忘记了,也有可能默许了你的牝鸡司晨之举,但如果我上书去告你一告,你猜猜会不会有人提醒今上,他曾经在武皇手下何等委曲求全地讨日子,他又会不会由此联想起你来,觉得女人不该做官?”
他越说越兴奋,似乎真看到了自己一介草民,能够通过“乡贤”的身份,把一位做了十多年官的女人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的成功景象。
幸好村长还存留了最后一丝理智,记得今日自己是来劝林幼玉高抬贵手的,而不是真要告发她、和她结仇的,便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劝道:
“林大人,你昔日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就愿意为父母赚生活,为自己博功名,赴京赶考,名动京城。怎地现在都成人做官了,反而不明白这一身知识的价钱了?”
“你这满腹学识,若换不来功名利禄,便等于无用!”
秦姝眼见刚才还能与自己畅谈“等将来我要上书陛下,推行法案,让天底下男子再也不能随意殴打妻子”这一颇具现代妇女保护法构思的林幼玉,被这当头棒喝后,竟似丢了魂似的,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只沉吟片刻便明白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现在是封建社会。
在封建社会,读书的最终目的,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上至士大夫,下到穷酸秀才,每个人的最终目的都是入仕,在有钱有粮保证自己饿不死的前提下,才能去谈人生理想,去谈崇高未来。
眼下林幼玉所面临的困境,是官府不愿承认她女官的身份;而这个死局的原理,和那帮刁民们胆敢顶撞身为神仙的秦姝,毫不畏惧地当场撒谎翻供的原理一样:
你才学再高又如何,你本领再强又如何?你是个女人,你的功绩是不会得到承认的,你永远都得不到应该属于你的功名利禄!你永远不如我们,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林幼玉如果真是个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的话,她也不会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被记入史册,成为“求试中书行省”的女进士了。
她在求助内心,反思自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