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下牌匾、震碎月老殿的后院了,怕是当场在这里击杀了月老本人,她都能收拾得干干净净,死者更是半分惨叫都发不出,届时前来为他吊丧的人再多,也无法看出半分端倪。 一时间,月老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双股战战,汗流浃背,耳边嗡鸣不断,只能依稀听见秦姝指了指这只“死不瞑目”的茶杯,温声道: “请月老听我一言,只要伤害造成了,那日后不管再怎么弥补,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就像这只杯子,就算你日后将它撬出来,再以同样的铁木填补得当,可这个窟窿,无论如何都是消不去的。” “物犹如此,人以何堪?就算日后,天孙娘娘能重归天庭,可她在人间吃过的苦,就能真正抹消么?” 秦姝见月老的面色已经灰败得像个死人了,心知立威已经立住了,便不再威逼,转而诚恳道: “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天孙娘娘大度,不与你我计较……可月老,你我同为三十三重天之人,就真能做这么丧良心的事情么?你这哪里是牵红线,分明是在推她下火坑。” 她望着月老愈发尴尬的神色,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实在压抑不住的,冰冷的怒火:“害人在先,失职在后,你做的好事,做的好事啊!” 秦姝一言过后,满室皆静,而这也正是秦姝想要的效果: 这半日里,她通过翻阅典籍、观察建筑、人情往来已经得知,这三十三重天和古代的华国,有着十分相似的文化背景。 既然有相似的文化背景,那么就该有相近的道德认知。 由此可见,在提倡“有容乃大”、“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的大环境中,后世脍炙人口的“爱发脾气的小男孩往栅栏上钉钉子”的故事,将会给这一潭死水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原来是抹消不掉的啊?原来我不是在倡导忍一忍相安无事,而是在害人?! ——不仅如此,他们还一定会接受这个故事,并飞速开始进行自我谴责。 因为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人都有极高的道德水准,所以才会有无数仁人志士,在大厦将倾之时,为并不值得的腐朽抛头颅洒热血,因为“道德”和“仁义”的标杆,早就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了。 就这样,秦姝先立威震慑,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一套大棒甜枣的组合拳下来,现代人的语言艺术的确不是古代人能抵挡得住的。 果然月老被秦姝刚刚那番话给说动了,面上的愧色越来越重。这位须发苍苍的老人嗫嚅了片刻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鬼鬼祟祟地往周围看了一眼,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对秦姝道: “秦君言之有理。将天孙娘娘配给这种低劣的凡间男子,的确很不登对;一拖再拖才转交文书,也的确是我等怠惰。日后秦君若要追责,我们也无法抗辩,只管领罚就是。” “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秦君了——”月老竖起一根指头,往上面指了指,声音愈发嘶哑低沉,劝诫她就此停手: “天孙娘娘的红线,是由玉帝陛下亲自拉的!” 月老看着秦姝平静的神色里终于透出一点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心中大恸,心想,这明明是个新生的孩子……天道为何陡然将这般重任交给她呢?这分明是要摧折她啊。 她若是在月老殿,便是无忧无虑的红线童子;她若是在灌江口,便能不受三十三重天的束缚,活得逍遥快活。可天道为何让她投在此处?“举世皆浊我独清,举世皆醉我独醒”的三闾大夫,可是楚国官吏里死得最早的那个。 一时间,月老心头对秦姝的观感极为复杂: 他既敬畏秦姝的法力,又佩服秦姝想要干实事的精神;可他也觉得,秦姝这番做法纯属无用功,是在白费力气,她斗不过“天”;且秦姝一个新生的神灵,就像是人间的初生稚子一样,饶是她再“人之初性本善”,又能干成什么大事呢? 因此月老下来的话语,便不自觉地带了些怜悯的语气出来了: “且陛下吩咐过我,‘此事不得传第三人’。若不是秦君高义,满怀真心,我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秦君。” “收手吧,秦君!我只怕你若再追究下去,乱了陛下的谋划,秦君纵使年少天才,大权在握,法力高强,也要落个魂飞魄散,被贬凡尘的下场!”
第7章 月老(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