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问了一句,听了这话,才正色看向俞星臣:“这是古人编纂,家喻户晓!哪里有什么不妥,大人也是科举出身,怎可如此妄议先人典籍。”
“典籍?”俞星臣淡淡一笑:“这不过是前人编纂出来的、意图劝人贤孝的故事而已,是否是真尚未可知。只是想要世人明白‘孝道’二字,取其意思罢了,但若有人不通其意,而只管死心效仿,当作什么‘典籍’,有一句话形容……这就是读死了书的无用之人。”
任秀才的脸色更白了。
俞星臣道:“不过我想,任秀才未必就是真读死了书。”
薛放在旁默默地听着,起初不晓得为何俞星臣有这样耐心跟他说话。听到这里才咂摸出一点滋味。
任秀才有些疑惑地看他。
俞星臣道:“能被列入二十四孝的,多是有名有姓的人,孝感动天的舜就不必说了,噬指痛心的曾参,后世被儒家称之为‘宗圣’,卧冰求鲤的王祥,后来官至大司农乃至太尉,甚至是埋儿奉母的郭巨,都能因为要挖坑埋子而得一坛黄金,‘美名’天下传。”
任秀才目光闪烁。
俞星臣道:“你之所以把这些典故挂在嘴边,奉为圭臬,且叫儿女也抄录铭记,并非只是叫他们愚孝,而是你认为这样做天才会助你,也许有朝一日你也会名动天下,光耀门楣。你当真以为杀子杀女会救活老太太吗?这大概只是你的一个借口。你只是想用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叫世人知道你所谓的贤孝。”
任秀才惊怒:“我……我没有。”
俞星臣道:“陆神官曾经对你的母亲说过,你考中秀才,是因为你天生孝顺,故而老天才格外的照拂。这自然也是让你对那些故事深信不疑的另一原因。你并非真心为了老太太着想,她,还有两个孩子,不过是你自私自利的牺牲而已!”
任秀才叫道:“不是!”他本来摁着脖颈,此刻如此高声,血又涌了出来。
俞星臣斜睨:“我本来不必跟你说这些,只是……”
他冷冷地盯着任秀才,心中想起的,是站在密室里的自己!
当时俞星臣望着那两个偌大的木桶,好几次,他按捺不住想伸出手去,几乎将木桶的盖子打开,但最终还是刹住。
站在那里,透过那本不可能被看破的坚固筒壁,他却仿佛能看到里间……那两个无辜的孩童。
当时在井下,耳畔听见的那一声孩童的笑,曾叫他惊恐不安,但是现在,他只觉着愤怒跟心寒。
这些心寒跟愤怒,得奉还出去。
不然窝在心里,只怕会积冷成病。
俞星臣盯着任秀才:“我不想看你假惺惺的说什么孝道,你根本就是个无耻冷血、自私自利的小人,败类,渣滓。”
薛放愕然。
俞星臣不屑一顾,迈步出门。
他不理会任秀才嘶哑的辩驳,也仿佛没见任秀才正摇摇欲坠。
薛放跟着俞星臣出门的时候,里间响起任秀才倒地的沉重声响。
出了院子,薛放道:“你真是杀人诛心啊。”
俞星臣也不知为何,他原本不这样冲动恼火。
大概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两个在阴森黑暗密室里的木桶,大概是因为康儿风尘仆仆跑到京城求救,大概是、是……
他捏了捏自己的袍袖。
薛放担心,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当真没中那陆妖人的道儿?”
俞星臣缓缓摇头:“我想去看看灵枢。”
灵枢身上的热又退了些,差不多稳妥了。
杨仪先前给他重把头脸,脖颈,双手双臂,以及双脚都用艾草水擦洗过了。
斧头略听说了外间的事,看康儿还睡着,便悄悄地对杨仪道:“仪姑娘,这、这康儿以后怎么办啊?”
任秀才丧心病狂,齐夫人也不中用。
只有老太太……倒是真心疼爱这些孙子孙女,可惜她本就病入膏肓,这么一闹,更是走入绝路。
杨仪担心康儿听见,便比了个手势。
地上的豆子扭头看向门口。
杨仪随之转身,见薛放先进门,俞星臣在后。
俞星臣身上的官袍已经整理妥当了,他看了眼杨仪,飞快转开目光看向榻上。
“灵枢好些了?”轻声问。
杨仪道:“热已经退了。”
斧头跑到薛放身边,小声问:“十七爷,那个任秀才还有夫人,会怎么处置啊?”
薛放咬牙:“这还用说,两个都该死!”
斧头忙拉拉他:“那康儿以后怎么办?”
薛放闭嘴。
其实,按照如今的律法,若认真地审判起来,任秀才还真的不一定会被判死。
薛放毕竟在巡检司时日颇长,时下家中祖父母、父母等长辈杀害子孙的,并没有听说就有杀头的先例,最重的一件,是被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