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宴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坦诚,现在我确认你的确就是李东阳。”
李东阳呆愣在了原地,不是……我明明就是否认……
“你师从大儒沈敖堂,才学渊博,极其擅长修改文章,在士林当中有点字成金李东阳的美誉。放眼当年春闱,一共有四人有望夺魁。分别是郓州中都的李东阳,我堂兄韩敬彦,还有扬州广陵以诗闻名的朱和,以及顾均安。”
韩时宴认真的说着,他也是科举出仕。
只不过同堂兄韩敬彦那封侯拜相的目标不同,他自幼便是想要当一名御史,是以并非是夺魁的热门,那会儿他尚未有官职在身,在汴京城的名声还是抹面无情韩刺头。
他的笔锋过于锐利,下文便是针砭时弊,并不符合朝廷一贯选才温和的作风。
状元的文章需要公示天下,是学子文风思想的标杆,就他这种若是成了才子之首,好家伙那下一年春闱还不十个里头有三个指着皇帝鼻子骂娘,还有五个阴阳怪气,剩下两个不会骂的着急得通篇你你你……
“你们四个,不管中不中状元,落榜的可能性都很小,所以都是日后御史台的参奏的对象,是以我都了解过。”
李东阳更呆了……不是,我官都没有当上,你就准备好参我了?
世上竟然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一旁的顾甚微听着,亦是无话可说……姓韩的果然毒性很大!要不把自己都毒得不正常了!
“这四人当中,又以你的呼声最高。不过就在众人期待看四人谁能够胜出的时候,你同朱和都缺考了。朱和上京赶考途中大病一场,又被家中仆从抬着折返回去了。到了下一届方才折桂。”
“而你是因为同福客栈大火案丧生的吧,那个放火的人名叫陈呈,是个屡试不第的中年书生。他自知今科无望,绝望之下在房中点火自焚。而他的房间恰好在你的下头。”
李东阳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正是如此,我遭受此无妄之灾,从此容貌尽毁不说,还落下了残疾。这兴许就是天意,老天爷嘲笑我太过狂妄,不但不将天下士子看在眼中,还企图为天下师。”
过去那风光无限的日子在李东阳的脑海中一一浮现起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午夜梦回之时,他回想过无数次,每一回都痛不欲生,可每一回又忍不住去想,若是他没有住同福客栈该有多好!
若是他没有那么不可一世该有多好,说不定天道就不会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他,然后打断他的脖颈让他再也抬不起头。
韩时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
“你落得今日下场,并非是因为天道不公,也不是因为时运不济。而是因为顾均安,再加上你愚蠢至极。”
李东阳听着,眼中冒出了怒火,“我知道韩时宴你同顾甚微一起想要害得顾家万劫不复,所以哄骗我去污蔑顾均安。我再说一次,均安兄并非是囚禁了我,我虽然生活在地下,却是对上面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想说什么?想说均安兄明明就住在汴京城,为何会那么晚去又破又远的同福客栈?”
“那是因为我们二人一见如故,他见我衣着单薄有心接济,又担心白日瞧见让人嚼舌头根子,于是特意半夜到访给我送毛皮雪中送炭。”
“你想说是均安兄指使人放火烧死我?然后除掉同他争夺状元的人?我告诉你,不可能!”
李东阳说着,拱了拱手。
“我与均安兄一起做学问这么些年,他有几分才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自己就有状元之才,何须行此歹毒之事?事实证明,他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状元郎!”
“我没有考成,朱和没有考成那又如何?他不是照样赢了韩敬彦拔得头筹,成了举世之才么?”
李东阳说着,冷笑出声,“再说了,他若是要害我,又作何救我?直接让我在火里头烧死不是一了百了?这样我不光不会成为他的阻碍,也不会成为随时可以害死他的隐患!”
“让你们有机会在这里哄骗我。”
小楼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李东阳又要扭头看向窗外的月光的时候。
韩时宴突然呵呵的冷笑出声,他一脸嘲讽地看向了李东阳。
“顾均安可告诉过你,你被救走之后,在住的那间屋子里还有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他身量同你差不离,穿着你一模一样的衣衫,甚至连左手的虎口处,都有同你从前一模一样的胎记。”
顾甚微听着,诧异的看向了韩时宴。
她是在刚刚才告诉韩时宴“科举舞弊”的秘密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去做提前的调查。
那么这厮方才真的没有说大话诓人,他真的是认认真真正正经经调查过状元热门人选的,甚至在李东阳被烧死之后,他都一定调阅过卷宗,对其中的案情细节了解得清楚明白。
这么一想,顾甚微看韩时宴的眼神愈发的诡异起来。
而且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连李东阳的左手上有胎记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想着,朝着李东阳的手看了过去,却是瞧见了一手背的疤痕,什么红色胎记之类,早就已经被烧得看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