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屋外见亮,晨风拂来,轻叩窗棂。
后火城军府的寝房中,当第一缕曦光映入屋里时,柴绍便醒了,昨晚接风宴上饮酒不少,现在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柴绍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只见她呼吸均匀,神态安详,尚在睡梦中。
柴绍拉来被角,给妻子轻轻掖上,然后平卧床榻,伸出双手,枕着后脑勺,盯着榻顶的细纱幕,回想着连日来的战事,思量着即将开拔的大军…
“夫君,你醒了?”
片刻之后,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低问,柴绍侧头一看,妻子刚刚醒来,正用惺忪的双眼看着自己,柴绍笑了笑,“嗯”了一声,说道:“连日赶路,如此劳累,你再多想睡会吧!”
“我睡不着了,”李三娘侧过身来,将头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娇嗔地说道。
柴绍伸出手臂,将妻子揽入怀中,一头乌发如瀑而泄,四散开来淡香幽幽。
柴绍手指轻捋,摩挲着妻子的秀发,依旧盯着纱幕,没有说话。
“夫君,在想什么呢?”李三娘莞尔一笑,问道。
“夫人,你说梁师都连丢两城,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哩?”柴绍眨眨眼睛,反问道。
“咳,还能是什么样子?肯定是气急败坏了,”李三娘说道,“接着嘛,必然是四处调兵,准备反击。”
“是啊,”柴绍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与梁师都未曾谋面,但彼此已交手多次,虽是敌人,但相互之间却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三娘靠在丈夫的臂弯中,微微一笑,说道:“兵书上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沙场上一来二往,彼此虽未谋面,但双方都在试探、了解和应付对方,时间长了,对其用兵之法,对其智略的优劣,自然有所感知,熟悉之感便会油然而生呀!”
“嗯,夫人所言极是,”柴绍赞赏道,“去冬太和山大战且不论,此番北征,他在苏吉台打我个措手不及,我在后火城还他个出其不意,彼此过招,互有胜负,一路斗来,也越来越了解和熟悉对方了。”
“是啊,”李三娘扭动腰肢,伸出手臂来,抱着丈夫厚实的胸膛,回忆道,“当年在关中时,我也未曾见过阴世师那个老贼,但几番交手,我却对其用兵之法深有体会,甚至在临川岗大战时,一眼便识破其‘釜底抽薪’的诡计,任凭家奴张福贵哀求,我就是不分兵救援鄠县老家,不过,现在想来啊,当时千钧一发,也是挺悬哩…”
柴绍听闻,没有吭气,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片刻,柴绍一边抚摸着妻子的细肩,一边语气沉沉地说道:“夫人,若非当年你起事终南山,在关中打下一片天地,大唐要定都长安啊,还不知要历经多少周折哩!立国后,看看那些以尺寸之功便位居高处的宠臣们,我有时真是为你鸣不平啊!”
李三娘听闻,翻动身体,匍匐在丈夫的身边,竖起食指轻轻地压在他的嘴唇上,呵呵笑道:“我以女儿之身,被父皇封为骠骑大将军,还恩允我随夫出战,这样的事儿,打开历代史书啊,恐亦难觅其迹哦!咱们不与别人去比位高权重,只要夫妻俩儿常相厮守,我便知足了!”
柴绍吁了一口气,眨眨眼,点点头,说道:“此番北征,若能扫灭梁贼,涤平朔方,回京后,我一定启奏陛下,让史官在修撰时务必写明‘平梁之战,领军者为霍国公及平阳公主,’好让后世记住你的功绩…”
“呵呵,谁要你操这份心啊,”不待丈夫说完,李三娘便笑嘻嘻地打断了他的话,乐道,“只要你攻进朔方城,擒住梁师都,除去大唐的边患,了却段老将军的遗愿,那京城里的史官啊,愿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我可不在乎哩!”
柴绍听闻,点点头,也笑了起来。
……
晨光入屋,一片明亮,雄鸡高唱,四方可闻。
柴绍夫妇一边轻声说笑,一边揭开被衾,从榻上起身,汲水盥洗。
李三娘缓步来到妆奁旁,弯腰坐下,刚想开口,唤进凤鸢帮忙挽髻,只见丈夫已走到身后,双手抚在自己的肩上,说道:“军务繁忙,难得清闲,夫人,今日我来帮你挽髻吧?”
李三娘一愣,继而开心地笑了起来,使劲地点了点头。
柴绍打开奁盒,依次取出篦子、钗簪、步摇、玉钿等物件,轻缓地为妻子梳理起来,分股,盘绕,扭转,上卡…
柴绍动作缓慢,有些迟钝,虽不熟练,却很仔细,一招一式做得专心致志。
“夫君,”李三娘对着奁中的铜镜微微一笑,说道,“你还记得第一次帮我挽髻吗?”
“嗯…”柴绍一边梳挽,一边忆道,“应该是大业末年吧,从雁门关反击突厥回京后,炀帝南巡去了,我留在长安,那一年的时光啊,悠游自在,好不惬意,我经常帮你挽髻,什么峨髻、低髻、小髻、反绾髻,我好像都试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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