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歙被王猛拒之门外,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担心自己办事不力,被桓熙怪罪,又不敢冒犯王猛,将他强行绑去汉中。
思来想去,觉得只能用笨法子,用诚意打动对方。
翌日,赵歙在华山结庐,就选址在王猛家附近。
王氏在门口望了一眼,回屋说道:
“那人似乎铁了心,非得见夫君一面,否则是不打算走了,夫君何不邀他进门一叙。”
王猛手持书卷,漫不经心道:
“他奉命前来,没能请得动我,有辱使命,不过是担心桓熙怪罪罢了,即使我当面拒绝,他也会守在此地。”
说着,王猛拿出一封信摆在桌上,对妻子道:
“你将此信转交给他,告诉他,桓刺史见过此信,必然不会怪罪他。”
王氏上前接过信封,不解道:
“夫君在此隐居,是为静候明主,如今有人寻访上门,诚心相邀,却要闭门不见。
“桓家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坐拥六州之地,却不能使夫君动心,真不知道夫君究竟是在等谁。”
王猛笑道:
“君择臣,臣亦择君,我王景略乃天下奇才,当然得要寻个好买主。
“我若前往汉中,桓熙可堪辅佐,自然皆大欢喜,可他若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怕此行难以脱身,倒不如继续留在华山,静待时机。”
王氏叹息道:
“你老说时机、时机,真不知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猛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快了,石虎发配东宫卫士十余万往凉州,这些虎贲怨气深重,早晚必生叛乱。
“况且,我听说如今石虎病重,以幼子为储君,这是取乱之道。
“我料定,群雄即将并起于北方,各路英雄粉墨登场,届时,我自会出山,面试主君,寻得天命真主。”
王氏从不怀疑丈夫的能力,只恐他埋没了自己的才华,终老山林,今日听他这般说,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出门找到赵歙,将王猛的书信奉上:
“我家夫君让先生将此信交给桓刺史,刺史必然不会怪罪先生。”
赵歙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封,好歹是能够借口送信,回去汉中,赵歙在谢过王氏之后,留下礼物,当即告辞。
话分两头,赵歙带着信件返程期间,汉中的征虏将军府中,桓熙也在与他的心腹们磋商一项新的土地制度,均田制。
此前,梁州被一分为二,东晋与成汉各占四郡,相互攻伐,以致民不聊生。
苛政、兵祸猛如虎,民众为了逃避兵役、劳役以及沉重的赋税,纷纷选择抛荒,另谋生路。
梁州境内,存在大量的无主荒田,这无疑严重影响了财税收入。
为了恢复生产,保证财税来源,桓熙决定统计荒田,将这些田地都记作公田,按人口为流民分配田地,民众向官府交纳租税。
桓熙计划为年满十五岁的男女授田,其中,男丁授露田八十亩,女子四十亩。
拥有耕牛的家庭可以额外获得土地,每头耕牛多授三十亩,上限为四头耕牛。
公田属于官府所有,禁止买卖。
与北魏均田制的不同之处在于,桓熙不设世业田,不为奴婢授田。
所谓世业田,亦称永业田,是北魏在公田之外,另外向男丁分配的二十亩田地,公田在死后收归国有,而永业田则无需归还,可以传给后世子孙。
世业田的存在必将使得若干年后,公田日寡,而私田渐多,新生人口无田可以分配,最终致使均田制土崩瓦解。
桓熙定下的租税并不高,他参照隋文帝时期的税额,以一夫一妻为一床,一床授田一百二十亩,另有少量的桑田、麻田,每年,每对缴纳三石粟米为租税,又以绢一匹、绵三两为户调。
户调起于东汉末年,是按户征调的赋税。
为了鼓励婚育,桓熙规定,单身男女所要缴纳的赋税与夫妻等同。
想要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人口必不可少,桓熙并不鼓励年轻女子守节,当然,他也不会强迫寡妇再嫁。
实际上,哪怕是寡妇,她们作为女子分得得四十亩公田,也足以使她们承担起赋税。
毕竟在隋文帝时期,部分人稠田少的地区,民众实际只能分得二十亩地,一样要承担这么多得租调。
桓熙有关均田制的想法一经提出,征虏将军府的将佐们便旗帜鲜明的分为了两派。
一派以朱序、邓遐、桓伊、沈劲等亲信为主,他们紧紧跟随桓熙的脚步,表态支持在梁州推行均田制。
而另一派人则认为这是在与民争利,官府下场收租,有损威严。
桓熙脸色阴沉地扫视着反对他的本地官员,众人不敢与他直视,纷纷低下头来,只见桓熙沉声道: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不愿我抚纳流民,为他们分配土地。
“否则,世家大族如何隐匿人口,侵占良田。
“我出自龙亢桓氏,并非寒门,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不要道貌岸然的再拿与民争利说事。
“今日之前,我以为敌人远在关中,没想到,我的心腹大患,就在这征虏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