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一看是我,再看我身上穿着的也不是朝服,扭头就朝那两个内臣看过去。
“回临淄王的话,这女官说得了唐将军口谕,要去正阳殿前面的比武台那边送药。但是因为没收着信儿,我们这管事的也不能放行。”
“你们没有派人去问唐将军吗?”
“咱们这边人少,万一出个意外……”
周恪法不耐烦地一挥手,直接打断了对话:“嘱咐下去,内门这边换两个人。走内门都是宫里人,有个急事来不及手信很正常,你们之所以两为一组,就是为了有一人能去确认信息属实否,这都忘了那别干了。”
说罢,他宽袖一摆,玉衡前的五条冕旒跟着晃了晃:“找个人去把姑姑送到唐将军那边去,既然是用药绝非小事,这种事情都在这里耽搁,真是不要命了。”
说罢,他也不多跟我说话,背着手就走了。
有了六皇子下人带路,我总算被带到了圣上宴请契骨太后的宴会现场附近。绕了不知道多少圈,总算到了神武营军仪摆放的地方。唐小将军坐在最前面,穿着一身靛紫色礼袍,发冠中间插了一根金簪,看到我跑过来,眼睛忽然一亮,偷偷朝我挥挥手,袖口正好露出了一截软甲:“这边!”
我抱着药箱小跑过去,也不敢多造次,连忙跪在他身边,把药箱递过去:“赵大哥找到了我们杨姑姑,杨姑姑说箭头上可能是乌头毒,眼下他们二人去找太医院王太医确认去了,我先带着药过来,早做准备。”
唐云忠听罢点点头,示意左右给我端上来一个小板凳,眼下场合特殊,从我的位置甚至能远远看到圣上端坐在最前方,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那些上三品官员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立于左右。唐云忠的位置在仪仗末位,却特别分出一片区域,对面恰好是几个袒露胸脯扎着辫子的异邦男人。我们这里民风保守,我微微看了一眼就感觉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匆忙移开眼神:“他们怎么不穿衣服啊?”
唐云忠把刚刚搬上来的小板凳移到靠他近一点的位置:“他们那边就喜欢这样,跟我们这里习俗不一样。来,坐过来点,正好闷死了,先陪我说说话。”
我看他神色舒展,似乎一点也不为早上的事情忧虑:“早上那事情你心里有底了?”
“没啊,不是你们调查着呢——哦,顺道跟你说一声,云行他们明天跟着本地贵族一起进宫贺寿,这几天要先紧着这些外邦使臣。”
“那你还不着急?”我看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用药箱小幅度捣了他一下,“人家把淬毒的箭头放你府邸门口,不就是摆明了说要害你么?你还无所谓的!”
唐云忠闻言勾起嘴角笑了笑,和对面一个拿着大碗喝酒的壮士隔空撞了一下杯,一口灌了下去,手指朝我勾了勾,示意我附耳过去。
我疑心他已经有什么计划了,赶紧凑近一些,就看他微微侧过头,拿酒盏挡着脸,对我小声说:“今天我可是宣威大将军,不许你呀你的,叫将军。”
我一时无语。
唐云忠瞥了一眼我的表情,也不知看到什么了,噗就笑了出来,笑得还分外豪放,复又朝对面隔空撞了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征战边陲多年,今日之险何足挂齿?他不就是希望我们谨小慎微,甚至我避而不出战,让天子颜面尽失么?要是我们自乱阵脚,犹豫踟蹰,反而是失了我朝受恩天命、黄天正统的颜面。”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唐忠云倒是一副义气张扬的好模样,那模样震得我好几秒都没说出话,差点跟着热血沸腾去了,转念一想不对啊,那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要颜面去了,可是万一真中毒了怎么办?”我拽着唐云忠袖子,“凡事不可大意鲁莽啊,你要是出个事情,北方唐家军你要怎么办?”
“哎呀,你就是话多……放心,我就是等会比武也穿着软甲呢。”说罢,特地撩起一截袖子给我看,“这玩意寻常兵刃根本不能近身,你放心着吧。”
我们说着话呢,就听台上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后,乌木太后与圣上离座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御阶前,圣上一摆手,一旁侍奉的内臣立即一弯腰,对台阶下大喊:“圣上有谕,天日昭昭,千秋此间,愿我朝与契骨恩义永存,愿两邦百姓得享太平。乌木太后有谕,今日得见大越天子天人之姿,得见都城富足之象,不枉此行,契骨愿献上战舞一曲,助阵两方军威,与大越天子同乐。”
阶下群臣跪拜,紧跟其后的是一阵鼓乐激越之声,就看对面席间走出来四五个庞大腰圆的汉子,将身上的皮袄脱下,露出壮硕的身体,又从碗里蘸取了红色的颜料,随手涂抹在深棕色的皮肤上。五人分列两排站立:“见过天子,见过太后。”
那位乌木太后微微颔首,大约在和圣上说些什么,只见圣上也是一脸欣赏的笑意,捻须对旁边人吩咐什么:“圣上有谕,壮士身姿雄壮,英武过人,赏黄金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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