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已经有三年未曾来过边关,而且纵使是三年前,他往往也只是绕道从北川城外直接去乾门关,并不会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到访北川。别说我们,就是一般的百姓也看着热闹议论纷纷:“据说老将军带了一个少将军呢,看着文文弱弱的。”
“那个好像也是唐将军呢。”
“那咱们这个唐将军是什么?”
“哎哟,你不懂了吧,这事儿我还是走货到京城才知道的。咱们常见到的宣威将军其实不是唐家长子,这次来的才是真正的唐将军。”
“什么真的假的?你瞧他那个坐马车都虚的样子,就是把唐家军交给他能放心吗?咱们宣威将军光是站在那里都威风凛凛的,这个白面书生怎么比得了?”
“就是,你说这唐家也蔫坏啊,这么多年没见过他们影子,眼下眼见着唐家军主帅要易旗了,他们倒是蹦跶出来了。”
我跟在人群里面听了一会儿,又默默退了出去,在回到侯府,只见周恪己已经换好了一套冕服,神态华贵地坐在正厅里,见到我微微点点头:“百姓多有议论?”
“自然是议论纷纷,不过大多都还有些分寸,眼下云忠已经去城外迎接他们了。估计再不过一会儿老国公就要带着他那个宝贝孙子进城了。”
“老国公到底还是舍不得当真将唐家三代心血的唐家军全数留给云忠。我曾经与唐宣文有过些交情,他做事稳扎稳打,不像是武官家庭出来的孩子,他虽然不算聪明绝顶,但是处事老道,倘若能在朝中文官倒也是不错的。只可惜……”
周恪己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里多了几分凛然。周恪己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眼角隐约可见多了几缕细纹,倒是显得更有威仪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到底是父子,他眼下思考时候有些讳莫如深的神态确实能看到几分当今天子的影子。
“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唐家军中的威严是云忠靠着一次次出生入死换来的,怎么说拱手让人就能拱手让人?”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恪己微微点点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云忠不要被这一变故彻底伤了心才是。”
府外一阵热闹声,红儿从门口疾步走进来:“侯爷,许大人,老国公的车马已经停在门外了。老国公随行只带了唐少爷,其余人都已经在驿馆住下。”
周恪己点点头,转头看我:“阿梨,随我出去迎接。”
侯府正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唐云忠和唐宣文尴尬而陌生地站在马车边,似乎光是站在一起,就让这对陌生的表亲兄弟格外难熬。
血缘真的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唐云忠一身武将打扮,这几年常年在塞外疾驰夜奔,本就更加粗粝,加上他又开始蓄须,更显得铁马金戈英雄气。而唐宣文大约是在京中过惯了安稳日子,总有些低眉顺眼的姿态,看起来比唐云忠富态不少,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人家少爷。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但是站在一起却似乎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同宗同源,甚至焦躁紧张时候抱着手的习惯都是如出一辙。
周恪己迎到门口,老国公总算在唐宣文的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唐云忠下意识想要扶,看到唐宣文习以为常迎上去之后又默默退后一步。我知道他心情不好,越过老国公和唐宣文,小跑到唐云忠身边:“回来了?”
他抬眼看向我,目光恍惚了一瞬间,才点点头:“嗯,回来了。”
“那我们先去把马牵到后院去。”我拽过唐云忠那匹马的笼头,带着它的缰绳往前引几步,“唐将军您牵上那一匹跟我来。”
“许大人,这些年不见,都不和老夫打个招呼吗?”我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唐镇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一句话没说就要走呢?”
我背对他撇撇嘴角,转头提着嘴角笑了笑:“老国公这话真是折煞小女了,这不想着先把马匹安顿好,入府自然好叙旧呢,哪曾想操心之下倒是怠慢了老国公和唐少爷。老国公贵安,唐少爷贵安。”
唐宣文对我微微拱手算作回礼,他大约也对老将军给我编排的那一出爱恨大戏略有耳闻,加上六年前我们曾经在一起匆匆吃了顿饭,眼下看我的眼神全然都是审视。
我懒得理会他。唐家本家那些妖魔鬼怪我一个都不喜欢,这帮人当年合起伙算计一个六岁小孩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今日还要腆着脸跟人家抢兵权。
唐云忠恹恹地跟在我后面,等我们把马拴好,我回过头,看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靠在马厩旁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模样,看着叫人真陌生……你爷爷总算来了,无论有没有其他人跟着一起,你总要高兴些啊。”
唐云忠垂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进去吧,爷爷等着我们呢。”
“谁说我们要进去了?”我瞧他这模样,挠了挠头发,知道总归是要用上昨晚跟周恪己说到的手段了,“心情这么不好,便是不想和你表兄喝酒去?那你跟我去酒楼吃去,何必赴这没意思的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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