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正统中的正统,所以才会有凝家子只入三清观的说法。
最正统的世家,入最正统的道观,合情合理。
所以凝辛夷这个不会符也不拿剑的凝家人才会被如此诟病。在一切崇尚正统的人眼中,她无疑是一个异类和废物,毫无价值。
此外,还有如程祈年一般的偃师,驱傀擅机关术。有一卦走天下、占凶吉未来的卜师,譬如神都玄天塔上那位卜掌国运的国师青穹道君。也有即能妙手回春、也能一毒灭全城的药师。
如果凝辛夷此前没看错,与程祈年同来的那名剑师,应是医剑双修。因为他起剑划过鼓妖的眼瞳时,剑刃应是淬了抑制伤口愈合的剧毒。在靠近鼓妖的时候,她在那些难忍的恶臭脓血之中,闻见了草药与毒的味道。
除却所有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最为神秘的分支,是为鬼咒。
鬼咒师以眼瞳为媒介,沟通阴阳,可上请神祇,下驱妖鬼。
是为拘神遣妖。
直白地说,鬼咒师可以短暂地将神祇与妖鬼的力量借为己用。具体能借来谁的力量,则取决于鬼咒师自己本身的三清之气和沟通阴阳的能力。
但捉妖师说到底依然未曾超脱于凡俗,若是承载太多次神鬼的力量,轻则易失明失语,重则失魂,即被神鬼反过来侵蚀神魂,丧失灵智,坠入不复之地。
曾经还有过鬼咒师在失魂后,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控制权,引得妖鬼以他为媒介,险些破开从极之渊的封印大阵,铸成大祸。
因而鬼咒一道,一面象征着绝对的力量,另一面,也是为人所忌惮的禁术。
譬如凝辛夷方才使用的瞳术。
生死都悬于她的瞬息眨眼和一念之间,此般道术,实在实在太过霸道,怎么能不让所有其他捉妖师都感到恐惧。
凝辛夷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扶住了身侧的一根带了裂纹的门柱。
在这种时候用出生杀本始,对她如今的境界来说,也有点勉强。
否则她也不必用兜帽遮掩住眼瞳。
因为方才那一击之后,她尚且还没能将瞳术彻底熄灭,此刻若是见人,极易误伤。
还好此刻白沙堤大半村民都在焦急抢修自家的房屋,夜色也尚沉,她一袭纯黑衣袍,想要躲开人群,并不多么难。
她稍微平复喉头的腥甜,意识便要沉入捏碎的记忆光核之中。
一声惊惧的呼救却倏而划破空气。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们——!”
凝辛夷方要涣散的意识重新收拢,短短一声,她已经听出来,这道声音,是阿朝的!
谢晏兮等人都在白沙堤山的另一边,她方才自鼓妖面前而落,不知不觉,竟然落在了那间旧屋的不远处。
阿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有人来救救我们吗?!婶婶,你撑住,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你不要闭上眼睛——!!”
凝辛夷强提一口气,压下有些紊乱的三清之气和神思,腾身而起。
如此程度的地动山摇,无数木屋砖瓦都摇摇欲坠,碎屑杂乱满地,牲畜未来得及逃出的尸体在慢慢变冷,更多的人则在废墟之中翻找值钱之物。
凝辛夷已经遥遥看到了阿朝头上发包垂下来的雪绒团子。
她满脸是泪,正在竭尽全力想要将一根实在比她巨大太多的房梁木柱抬起来,那木柱上还有瓦砾,沉沉地压在一名黄衣妇人身上。
那妇人受伤颇重,血流不止,一整条腿都被压在木柱下面,眼看就要不行了。
凝辛夷身形一错,已经落在了阿朝身边。三清之气随着她抬手的动作流转,稳稳托起那根木柱,让她瞬息便将那名妇人从下面拖了出来。
阿朝脸上泪痕未干,惊喜道:“大姐姐!”
凝辛夷点头示意,闭了闭眼,将黄衣妇人的生死气息从自己的瞳中驱散,手下已经飞快地止住了她腿周的几处大穴。
血流的速度放缓。
凝辛夷问道:“有干净的布吗?”
阿朝抹着眼泪,飞快跑去取了。
凝辛夷只会简单包扎,但显然从黄衣妇人的状态来看,仅仅止血是不够的。
她想起什么,一手依然托着那妇人,一手将程祈年递给她的那枚传讯烟递给阿朝:“去前面空旷之处,扔到天上。”
阿朝应了,一溜烟跑了。
黄衣妇人意识模糊,转醒一瞬,看向凝辛夷:“谢谢这位……”
凝辛夷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阿朝,多亏她撑了这么久。救人本就是我应做的。大娘,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你这条腿应该还能保住。”
妇人有些怔怔,眼里还有点茫然,看上去竟像是听不懂凝辛夷在讲什么。但很快又一阵剧痛传来,她神色转而怆然,痛极也悲极:“保不保得住,都是……我的命。当初,我就应该和她们一样,跟着阿宇去了,苟延至今,活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凝辛夷不善安慰,也不太能听懂黄衣妇人的意思,只简单道:“别这么想,少说话,保存体力。活着总是好的。”
下一刻,黄衣妇人的眼中却竟然渗出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在满是尘埃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