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王道容一路相依为命,足足辗转了一两个月方才侥幸回到建康。
这其间艰辛万苦自不必说,不但要提防活人,还要提防那些莫名青睐她的死者。
她与他也在此过程中培养出了不薄的革-命情谊,她视他为这个操蛋世界难得的朋友。
回到建康之后,王道容翻阅古籍,告诉她,她的体质特殊,很像古籍上记载的“神仙血”,所谓“神仙血”,其血芬芳,甘甜。对鬼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没有人见过神仙,但他曾为她起卦,算得她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不似尘世中人。
少年说到这里,微微抿唇,轻轻将古籍搁下,竟垂眸朝她俯身贴地行了一个大礼。
“容有不情之请,不知如何对娘子开口,还望娘子能助容一臂之力。”
慕朝游吃了一惊,很想开玩笑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不要开口,她毕竟还没那么恶趣味,忙扶起王道容,问他究竟。
王道容一直垂着眼睫,恪守着求人时恭谨的礼节,乌发柔软地垂落在腰后,“容有一位儿时好友,生来体弱多病,医官断言她活不过二十。”
这些年来,他一边随许冲学道,一边四处寻找着能救治她的办法,终于让他寻得一味药方。
本来以为药方中的神仙血无疑天方夜谭,未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年便是他那位好友的二十生辰。
他希望她能舍血救人。
慕朝游不觉得自己的血是香的,也不觉得自己血是甜的,难道穿越还能让人变异不成?
但王道容救过自己的性命,她深知受到他人的帮助,要心存感激,不吝回报的道理。
更何况只是献点血便能救一个人的性命,她相信但凡是个接受过思想道德教育的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开了口,轻声说:“郎君曾救我性命,若能帮得上忙,我愿助郎君救人。”
……
这近一年的光景,她一直客居在王道容在建康所置的一处私宅内。
她不好探听别人的隐私,纵使她真的很好奇王道容的消息。
她从未询问过那位好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何许人也。
却总有个名字一直出现在婢女们的闲言碎语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说顾家娘子的名字了。
……可这位顾家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道嗓音穿过青布幔,平静疏离,清清淡淡,问道:“娘子何出此言?”
“容与女郎素昧平生,却不知何时有过女郎这般大的女儿。”
女儿?
慕朝游猛地记起,古代,似乎有一段时期把爹称呼为“大人”。
……弱智古装剧害我。
也就是说,她拦住马车,冲马车里的人喊了声“爸爸救我”。
车内不再有声响。
车帘被皙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
一个约莫及冠的少年,提着一盏灯,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是慕朝游第一次见到王道容。车帘扬起,少年终于露出真容,穿着一袭白色的细葛布大袖衫,黑黑的发披散在腰后,唇瓣红红的,眉眼昳丽,姣如好女,眉目很淡,眼睫又密又长。
他护着一盏飘摇如鬼火的灯火,像一朵百合花一样静静伫立在夜雾中,死者们在他身旁嘶吼不已。
雾水润湿了他乌黑的发,他大袖招展,衣袂翩翩,眉目淡漠得更甚于雾中的鬼。
然后,慕朝游岌岌可危的世界观就再一次被摧毁了个彻底。
只听那少年嗓音珠落有秩般地说了些什么,很拗口,她没听清。
只听清了最后的那“急急如律令”的一句。
十多张明黄色的符箓同时从少年袖底飞出,环绕着他身侧漫卷不休,像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漫天符雪纷纷扬扬落下,化作几了十数道雷电照彻了长夜,火与雷的交错间,万鬼寂灭。
在鬼物惨厉的啸叫声中,王道容提灯平静言道,“承蒙娘子不弃,还请入内一避。”
她就这样遇到了王道容。
一个艳鬼一般的少年。
她问王道容那些东西是什么。
王道容告诉她,那是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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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战乱不已,死人无数,阴气太重,人死之后便成了鬼,人的阴气怨气也能化鬼,鬼有魑魅魍魉,也有怨鬼、患鬼。
她遇到的是行鬼,是人死后会如活人般四处行走的鬼。
这些鬼的威胁性并不算太高,只是难缠。就像是野狗,一两只不足为惧,若是聚集在一起就有些难办。
人们早已经习惯与它们共生。
车内烧了暖炉,一线熏香如亡魂一般袅袅飘散在博山炉上。
慕朝游与王道容相对而坐。
王道容敛眸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她,“只是不知为何,女郎似乎颇得它们青睐。”
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鬼物追逐着一个人,状态如狂。或许是她身上有些特别的地方。
慕朝游犹豫,疑心难道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少年似乎看出她有难言之隐,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