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潇潇,四喜听不清明窈最后一声,她凑近想要细听,却见明窈撑着伞,缓缓步入雨幕。
“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人走走。”
缠绵的雨声似哀怨回肠的乐曲,不绝于耳。
檐下悬着两盏紫檀六角宫灯,昏黄的烛火透过灯罩,无声注视着这座锦绣盈眸的宅邸。
……
乌木长廊下,章樾亦步亦趋跟在沈烬身后,他刚从地牢出来,满身的血污阴狠,指间握着的长鞭还挂着血珠。
殷红的血珠子滚落在地,和剔透雨珠混在一处,很快淌了一地的血水。
章樾拧紧双眉:“主子,他还是不肯松口。”
十大酷刑连番上演,刘知县只剩最后一口气,却仍死咬着不肯吐露实情。
风雨萧瑟,飒飒风声穿过庭院。
沈烬抬手扯落檐下一片枯叶,灰黄落败的枯叶历经雨水的洗礼,脉络清晰。
朦胧雨雾笼罩在他身上,模糊了沈烬的眉眼。
他听见章樾垂手道:“主子,账本上多出的一千万两白银,会不会是刘家胡编乱造的?”
起初看见这个数目,章樾还以为刘家有地下金库,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一千万两白银的踪影。
夜色深沉,眼前突然晃过刘知县猩红的一双眼睛,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喊冤叫屈。
章樾拢眉:“汾城并非富饶之地,这一千万两白银,恐怕是刘家为了混淆视听。”
沈烬轻哂,慢悠悠转首瞥视:“若真是这般,那他的骨头倒是硬朗。”
倘或刘知县真的心中无鬼,怎会强撑到今日。
章樾一怔,随即了然:“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继续审……”
“不必了。”枯叶从沈烬手中滑落,慢慢落入泥泞草丛,沈烬仰头望向迷蒙雨雾。
雨幕清寒,仅仅一墙之隔,便是刘知县亲手打造的地牢。
地牢坚不可摧,只怕他下令建造当日,也不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阶下囚。
沈烬声音淡淡:“既然他不愿说,那就不说了。”
直接杀了便好。
章樾还想说什么,倏然瞧见转过影壁的一道纤瘦身影。
明窈低垂眼眸,一身杨妃色缂丝并蒂莲纹古香缎罗衫,烟青雨雾散落在她脚边,似若隐若现的腾云驾雾。
明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那双秋水眸子茫然无措,唯有在望向沈烬时,方燃起点点星火,灿若繁星。
她仰首,粲然一笑:“公子。”
章樾悄无声息离开,偌大的庭院,只有明窈和沈烬两道长长身影。
风吹动檐角下的铁马,明窈撑着伞,安安静静跟在沈烬身旁。
沈烬背着手:“听说今日,你从街上带回了个小孩。”
走在前方的身影忽的顿住,沈烬侧身,视线漫不经心在明窈脸上扫视。
明窈颔首:“是。”
她低声,细细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告知,“我只是觉得奇怪,这两日街上多是老幼妇孺,打听后才知,他们家中的父兄多是被刘知县抓入地牢。”
绵绵雨丝缠绕在周身,如影随形。
转过月洞门,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怪石嶙峋,青藤相映。
青石甬路,夹道两侧栽满梅花树。
刘知县爱梅,也不知从何处寻了高人,竟能让人红梅长久不谢。
红梅高挂树梢,灿若晚霞。点点嫣红映着雨色,本该是美不胜收的奇景,可如今却只觉毛骨悚然。
沿着夹道往前走,便是地牢的出口。
明窈双眉紧皱:“寻常的地牢是没有出口的,且这地牢……也着实小了些。”
依汾城百姓之言,刘知县性情残暴,喜怒无常,有时还会在街上抓上百人,通通打入大牢。
然他府上的地牢,却只有十来个牢房。
二人从地牢的后门绕进,迎面是阴森潮湿的气息,空中还有令人生呕的血腥味。
斑驳墙上布满青苔,大大小小挂着千奇百怪的刑具,细看却发现那些刑具半旧不新,像是从未用过。
明窈轻言细语:“依大周律法,若是以下犯上,轻者杖责三十,重者施以鞭刑……”
明窈娓娓道来,又指着角落破败不堪的刑杖,转身朝沈烬道,“公子你瞧,这刑杖……”
话犹未了,明窈倏地瞳孔骤紧。
沈烬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近在咫尺。幽幽烛光如烈焰摇曳,沈烬半张脸落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那双乌黑眸子冷峻阴厉,沈烬垂首,目光一寸寸掠过明窈,笑意不达眼底。
不寒而栗。
周身的血液好似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明窈僵直着身子,连呼吸也不敢。
骇人的刑具张牙舞爪悬在高墙上,可却远远比不上沈烬一双令人生畏的眸子。
明窈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纤细轻盈的睫毛颤若羽翼。
牢房就在自己身后,厚重的铁门锈迹斑斑,明窈心惊胆战:“……公、公子?”
沈烬慢条斯理收回视线:“你对本朝律法,倒是熟悉。”
他转首,从容不迫踏入漫长甬道,沈烬似随口一问:“家中曾有人犯事?”
地牢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