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横斜,日落西山。
明月落在半山腰,悄无声息凝望着众生的喜怒哀嗔。
海棠冻石蕉叶茶盏盛着灰蒙蒙的香灰水,沈烬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搁在案沿,有一下没一下敲打。
明窈心中骇然,双目瞪圆,如水秋眸颤动。
“我……”
茶盏握在手中,明窈眼前又一次晃过庄头在街上的癫狂模样,他最后还硬生生咬下自己一根手指。
茶盏抖动,险些泼了一手。
宫中禁玉石散不全无道理,听闻前朝皇帝便是败在玉石散上,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终日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明窈讷讷张了张唇,手越发抖了。
沈烬面不改色,乌沉的一双眸子锐利,他低眉,目不斜视注视着盏中泛起层层涟漪的香灰水。
饶有兴致等着明窈动作。
佛佑众生,可如今这祈福之水,却成了夺命之物。
马车内檀香散尽,山中静谧,偶有鸟雀喑哑嘶鸣。
明窈闭眸,复又睁开。
广袖轻抬,阵阵残香随着明窈动作晃悠。
红唇抿上香灰水的前一瞬。
沈烬眼中忽然掠过一道冷光,猛地抬手劈过明窈的茶盏。
香灰水洒落一地,茶盏从明窈手中滚落,溅起的水珠泅湿明窈的衣襟。
她怔愣抬眸,似有不解:“公子,我……”
竹骨扇从案几上挑起,沈烬一手执扇,扇面并未舒展,只轻轻点在明窈唇间。
玉玦扇坠轻悬在空中。
沈烬伸手,虚虚揽过明窈腰际。纤腰纤巧,盈盈一握。
沈烬眼眸沉沉,鹤氅上熏着的白芷香无声在明窈鼻间蔓延。
马车内悄然,除了淅淅沥沥滴落的水声。
少顷,一声马鸣掠过长空。
一人青衣素袍,风尘仆仆,他攥紧手中缰绳,翻身从马背上跃下。
嗓音沉稳,如青玉温润。
“下官徐季青见过二殿下。”
轻描淡写的一句,似钟磬石响,沉沉落在明窈耳边。
明窈指尖颤栗,僵硬不动。
徐季青怎么会在此处,总不会是沈烬……
明窈遽然仰首,心跳如擂鼓:“公子……”
呢喃二字从明窈唇间溢出,又被沈烬手上的骨扇抵住。
墨绿车帘低垂,借着浅薄光影,只能瞧见一抹朱红袍角。
以及水珠滚动之声,隐约掺杂着女子低低的呓语。
徐季青面色凛然,拱手跪在路旁,又一次提高声音。
“下官徐季青奉陛下之命,前来……”
“滚——”
一语未落,马车内忽然飞出一个鎏金珐琅小熏炉,碎片四分五裂,从徐季青眼边掠过。
车帘拂起又落下。
昏黄光影中,女子纤瘦的背影一晃而过。
徐季青双眉紧皱。
……
月华如洗,苍苔露冷。
府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马车停在后院,明窈早就领命回房,车上只剩沈烬一人。
案几上的水珠尚未干透,蜿蜒的一道迤逦盘旋。
片刻,车外响起章樾的声音:“主子,都处理好了。”
依理,那刘府庄头也该死在汾山上,只是不知沈烬为何让他多活了半日,还故意让他下山入城,在街上晃悠了一圈。
指尖沾上水珠,沈烬慢条斯理在黄花梨案几下落下一字。
他声音缓慢平稳:“徐季青是一个人来的?”
章樾垂手:“是,徐大人今日在城中客栈下榻,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跟随。”
这一个多月,沈烬在汾城大开杀戒,凡与刘家有勾结者,皆难逃一死,斩首示众。
猩红的血色染红汾城的上空,有人拍案叫好,也有人对沈烬恨之入骨,连连上奏弹劾沈烬。
皇帝不堪其扰,命徐季青前来汾城。
沈烬勾唇轻笑。
“父皇竟会未卜先知。”
他才知晓汾山下藏有金矿,朝廷立刻派人前来,前后不过五日。
章樾沉着脸,只觉匪夷所思:“徐大人是自请来汾城的,难不成他和刘知县也有瓜葛?”
沈烬不以为然,抬手搅乱案几上写好的“三”字,他拂袖走下马车,唇角勾起几分讥诮。
“他倒没这么大的能耐。”
玉石散为宫中禁药,药方藏在藏书阁,玉石散所用药材值万两,宫中除了三殿下沈斫,再无他人。
也怪不得沈斫百般阻挠自己来汾城。
北风彻骨,□□风冷。
沈烬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袍角。他的声音落在萧条夜色中。
“此事,不可让第四人知晓。”
他从来就没想到将金矿一事上报朝廷。
章樾倏然抬起脸,欲言又止:“可若是三殿下向陛下告状……”
庭院染上浅薄的一层秋霜,树影参差,残花满地。
乌皮六合靴踩上台矶,沈烬眼中笑意若隐若现,如冷霜森寒。
“他可以试试。”
……
汾城冷得厉害,连着刮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