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瓜烂熟的采访稿。
先是很常见的问题——
“请问您因为什么走向绘画这条道路呢?”
“缺钱。”
“……那又是因为选择在一夜之间毁掉自己的画作?”
“不缺钱了。”
“……”
艺术家回答得相当敷衍且有个性。
周南珞继续问——
“有人说您是艺术界的疯子,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男人偏了下头,哂笑一声:“挺有脑子。”
“……”周南珞无语地抿了下唇,“那为什么只留下《怪癖》这一幅画。”
“在等待。”他说。
她顺着问:“等待什么?”
“等一个人能看懂。”
“您是说有关于《怪癖》成千上万的解读,没一个是对的吗?”
“不是。”
“?”
她目光茫然。
他顿了顿,又看向窗外:“在等一个人,能看懂。”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
一个停顿,周南珞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义。
重点不是在“看懂”上,而是在“一个人”上。
他在等一个人。
这样的平淡、沉寂,仿佛已经等待,很久了。
“方便问一下,这位您等待的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女的。”
“哦。”周南珞记录了一下,随口问道,“是个怎样的女性呢?”
这时,他又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周南珞双手交叠。
没有察觉视线中的意味深长。
嗤笑一声,薄唇被口罩遮掩,闷闷地吐出三个字——
“负心女。”
周南珞:“……”
实在是没印象。
周南珞思索了一会儿就犯了懒,干脆抛在脑后。
“南北”这一片都属于市内的高档小区,设计整体偏欧式,私密极好,住户非富即贵。
穿过寸草不生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前庭花园,几步阶梯后,内门呈现打开的状态。
暖气溢出,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清冷调的木质香气。
等她的男人个子不高,大众脸。
身材偏壮,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被粗壮的胳膊和胸肌崩得快要裂开。
“您好。”她将手包置于身前,礼貌又大方地笑道,“我是《占运》的周南珞。”
“您好。”对方点点头,退开一步说,“您直接进来吧。”
这道声音周南珞倒是听出来了,独有的、仿佛瞌睡被吵醒的不耐烦语气,可不就是和她通过两次电话的unh秘书。
“之前和您联系过,叫我小安就可以了。”
室内的空旷而通透,极致简洁的意式装修,漆黑的皮质沙发透着崭新的光泽。
暗而暖的光晕,与室外的黑幕衔接得恰到好处,浮游飘荡在视野中,才让此处多了几丝生气。
角落中坐了一人,穿着纯黑的长裤和薄款卫衣。背影俏瘦却不失挺拔,疏离感却几乎溢出身体。
直觉告诉周南珞,这就是unh。
随性,又孤傲。
小安:“咖啡还是茶水?”
周南珞想了想,问:“有牛奶吗?”
“我想喝热牛奶。”
“……”
大概第一次见到主动提要求的客人,小安嘴角抽了抽,心想还好昨天unh老师交代买了,“有的,您稍等。”
unh一直看着窗外,脑袋闲懒地搭在护颈枕上。
小安将热牛奶端出来放好离开很久后,大画家还看着窗外,没有理她的迹象。
“……”
周南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对于一个性格古怪又名声大噪的人,总会给人几分谨慎和犹豫。
是不是气场太强了?
周南珞出了个声:“您好。”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天色将醒未醒,像一块巨大的巧克力。
落地窗倒影出两人的身影,看得不是很清晰。
周南珞又上前了一步,凑上去一看,unh带着黑色的口罩,灰色的棒球帽檐将他的脸颊挡得死死的。
“……”
倒也不用这么防着她。
反正她也脸盲。
而且,大画家是怎么回事。
天没亮将她叫来,结果自己没睡醒?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帽檐忽然一动,向上抬起来。
许是没料到她会靠得这么近,那双被幽暗视线遮掩的漆黑瞳孔震动了一瞬,脑袋不自主向后面仰了一下。
后脑勺磕到椅子,帽子差点从头上掉落。
“……”
unh扶住棒球帽,嗓音沙哑至极:“你在干嘛?”
这是刚才传声机的声音,仍旧是带着几分熟悉的沙哑,但她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周南珞愣了一下,脑袋一下没想明白。
她以为他在补觉,结果他才为她开了门锁。
但如果他又没睡觉,那他刚才躺在这儿为什么不理她?
周南珞头顶问号,最后归因于——艺术家的行为普通正常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