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筠并没有就此罢休,反倒是颇为不依不饶。
“何以见得?”
她抿了抿唇,长睫微弯,眼尾上翘,饶是不笑却也显出三分温度,这会儿却冷冷道。
“后宫众人,哪怕是一个侍弄花草的宫女都知,皇上您对您的发妻纯元皇后爱重非常,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臣妾只是一个妃妾,还是一个脾气不好、最爱恃宠生娇的妃妾,如何能比得过人家原配正妻的身份,更是温柔娴雅的菩萨性子呢?”
“听说那碎玉轩的甄答应之所以得宠,也是借了纯元皇后的光,皇上自王府起便时常惦念,如此多年,岂会当真有所转圜?臣妾是不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皇上何必拿来哄人呢?”
她那张檀口一张一合间丝毫不饶人,胤禛看的目不转睛的同时,也忍不住后背冷汗涔涔,胆战心惊,心中更是苦笑不已。
“筠儿,是我的错,我此生爱重之人哪有旁人。”
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他抿了抿唇,泛红的眼圈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颇为委屈的解释道。
“侍弄花草的宫女?亦或是后宫的闲人?她们都大胆!放肆!全都是在污蔑于朕,陷害朕落入此般境地,朕即便是个浑人,也敢对天发誓心中所属唯你一人而已。”
“你向来聪慧灵秀,难不成却只信她们的胡言乱语,竟不愿信我一句了吗?”
“甄嬛一事更是虚无缥缈,朕只是听闻她闺中素有女中诸葛之称,盛誉之下多为虚名,好奇之下这才多关注了一二,怎会像你说的那样,未免太冤枉了我……”
佩筠:“……”
看着他这般作色,佩筠神色滞了滞,她睁大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的打量了他一眼,直把他看的眼眶湿润,才迅速的移开了眼,不可思议的愤愤道。
“你编瞎话来骗我也编的有理有据一点,你是皇帝,谁敢得罪你?”
胤禛抬起她的手指拭去自己眼尾的水润,小声示弱道。
“定是看不惯我们夫妻恩爱的小人作祟……”
“朕要彻查此事,绝不轻饶!”
佩筠被他方才的那一番真真假假的话堵了一堵,这会儿也不想搭理他,转过身躺回了床上,困意袭来,方才涌起的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又懒洋洋的敷衍道。
“去吧去吧,去查吧。”
胤禛定定的看着她的身影,直到眼眶发酸,直到察觉到她已经睡熟,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为她掖了掖被子,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正殿。
等听到“吱呀”一声,原本像是睡熟的佩筠睫毛微微动了动,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醒,耳边传来团团久违的小童声。
【叮,察觉到爱意已经到达百分之九十九,接近满分】
【挽挽,终于快满分了】
她唇角微动,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并没有作声。
*
踏出了永寿宫的门,胤禛的脸就彻底的阴沉了下来,派出血滴子从头到尾的彻查此事,始作俑者其心可诛。
纯元早已作古,他从不愿承认自己的虚伪与薄情,冷漠与放纵,才任由她久久的竖立在后宫众人之上,无形中像一个永远也不可挣脱的屏障,圈住了所有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这些年来,好似后宫所有人都对纯元讳莫如深,无论是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好似将她捧成了一座不可触碰的神只,皆以为他情深似海,不可转圜。
可他当真情深至此吗?不是的。
他当初喜爱纯元,可却并不算最为体面,那本就是年少时的一桩风流韵事,纯元早逝,如今细细想来也是恍若梦中。
多年过去,他甚至已经隐隐记不清了纯元的模样,那张曾经惊艳过他的脸也随着岁月的浇灌而慢慢淡去——可他不想如此,他甚至有些恐慌。
那样会让他觉得,他所自以为是的情意绵绵也不过如此,他不是个光正挺直的人,他不应该忘记纯元。
所以他不受控制的寻找替代品,寻找与纯元相似的所有。譬如甄嬛的脸,譬如安陵容的嗓音,譬如……
可那真的证明他对纯元爱若珍宝吗?也不是的。
追根究底,他只是在掩盖那个以往情深义重而今薄情寡性的自己,弥补他从没有得到过的、那种可称为真心的东西,他从未得到过,也从未失去过,可他想体会那究竟是什么滋味,也想让别人就此认为。
伪装多年,虚伪的假面揭开,留下的却是那个被掩盖的最为不堪的真相。
细细想来,他与纯元何至于此呢?只不过是年少时的陪伴,正当盛年的惦念,而今眼下的怀旧,仅此而已。
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经年过往中,他也从未曾预料到,他会在多年后真正遇到了一个如此心悦的女子。他已不再年轻,她却正当妙龄,他把她当小孩子来宠和爱,他也已经与她有了孩子,他幸福到如在梦中。
思之如苦,爱之如命。
却是不想,竟会在她的跟前暴露了自己这一最隐秘不堪的一幕,他不知所措的握紧了两只手,乃至于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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