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兹危殆,方寸愦迷,谨率群臣,呼吁皇穹伏恳悯念笃诚,立垂照鉴。俾沉疴迅起,遐算长延。若大数或穷——”
康熙的声音颤抖,涕泪俱下。
“——愿减臣玄烨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寿。”
他无比虔诚地叩拜,只愿自己所求能够被天神听见,降下福泽。
陪祀的诸王大臣都被天子,这篇发自肺腑的祝文中,浓浓的舐犊之情所感染,好些还跟着哭了。
太子就站在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他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俯首涕泪,伤心不已,自己的右眼缓缓滑落一滴泪。
他如何能不理解这种心如刀绞的感受,上一世这个男人去世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如此,觉得生无可恋,短短两年,就耗尽了生机。
回宫后,也不知是不是祭天奏效,太皇太后的病情竟有了起色。
也不再排斥康熙的靠近,于是康熙日日守在慈宁宫,夜里就宿在隔着帐幔的小床上,内阁送上来的奏折不少,他就伏在太皇太后床前的一方小茶几上批阅。
大臣们见皇上一个月都不曾露面,担心国本动摇,纷纷跪奏:“请皇上每隔一日回宫歇息。”
当然不是真的要他休息,是让他腾出一半时间专注于国政,不能荒废政务,隔着奏折,许多事情也不便商议,总归是不妥。
梁九功走到殿外,“传陛下口谕:太皇太后病势渐觉沉笃,朕心忧灼片刻难离,朕即使回宫心亦不安,尔等所奏朕已俱知,都回去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皇上了,只好起身离去。
天刚破晓,虽然躺着,但夜里总惊醒的康熙也睡不着了,他起身,亲自侍奉太皇太后擦洗。
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缓缓张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唤了一声:“……玄烨。”
康熙忽地抬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表情失控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可又实在有一股想哭的冲动,所以看起来有些怪异。
太皇太后似乎是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笑着朝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要触摸自己的孙儿。
康熙赶忙接住祖母颤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瘦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康熙彻底失去控制,涕泗横流。
“玛嬷,您终于醒了,玄烨很担心您,怕您再也醒不过来,认不出我。”
他连天子惯用的自称都忘了说,口口声声自称玄烨和我。
“……舍不得啊。”太皇太后含笑注视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孙子。
她一直意识不清,混混沌沌地陷在梦境一般的现实里,可她还是放不下的,放不下她一手养大的玄烨,也放不下还未长成的保宁。
刚想开口询问,胤祾就端着熬得稀稀的粥食进来了。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皇阿玛,还以为乌库玛嬷出事了,打翻了手里的托盘,不顾脏污的下摆,跑到床前,下意识把目光挪到乌库玛嬷脸上。
对上了目光清明,笑容慈爱的那双熟悉的眼睛。
“乌库玛嬷……我是保宁,您还认得保宁吗?”他大着胆子询问。
“你不是保宁。”
胤祾眼里的光渐渐熄灭,委屈地盯着面前的乌库玛嬷。
“小傻瓜,过来呀……”
他张了张嘴,呆呆地望着她。
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跪在床前,趴在床头离太皇太后的头最近的地方,无声地掉着眼泪。
“大的小的……怎么都变得……这么爱哭了。”
太皇太后说得很慢,一句话要好久,床前的父子俩却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纷纷期盼老人家能说得再久些。
太子心细,汤药一直由他分管,太子奉汤药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后半句。
果不其然,抬头一看,皇阿玛和胞弟都满脸泪水。
放下药碗,先给二人一人递了一块锦帕。
“乌库玛嬷醒了,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先让太医进来给您瞧一瞧可好?”
在场中最稳重的竟然不是皇帝,而是年仅十三岁的太子,太皇太后笑看着他微微颔首。
“对,朕方才忘了,是得叫太医,去传太医!”
就站在门口的梁九功赶紧去隔壁的耳房叫人。
太医号过脉之后,欲言又止,太子见状,便开口道:“乌库玛嬷先用些清粥吧,皇阿玛和保宁在这里陪着乌库玛嬷,其他的事交给孤。”
他把人叫到耳房,关上门。
“说吧。”
“启禀太子殿下,太皇太后内里空虚,脉象虚浮,这大抵是回光返照之象,至多再过一两日,就会……还请殿下让皇上提前做好准备。”
“孤知道了,自会禀告皇阿玛,你照常开些温补的药,此事不得外传。”
“微臣知晓!”
太子前脚才出来,就瞧见康熙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正等着他过去。
“如何?”
“太医说,至多一两日。”
康熙阖上双目,久久不语。
第80章
不知缘何故,乌库玛嬷这一整日的精神都极好,胤祾不作他想,还以为是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