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晨风吹过芦苇,一片萧索。
半个白天加一个夜晚,梁渠已经来到丰埠县县域。
贴岸前进,他路过数个乡村,小市,看到的光景与平阳县截然不同。
平阳县粮价涨得极猛,许多人都苦不堪言,但毕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没有洪水与旱灾,粮食在地里长得好好的,在周边几府的接济下,日子勉强能过。
谁都知道熬过这段日子,收一波稻谷,后面的生活就会好很多。
加之涌来的大户们纷纷建房,平地起大宅,一天一個样,大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生机。
丰埠县却是一片死寂。
梁渠经过的几个村庄里头,多是些行将就木的老人。
平阳县那么多的青壮年不是凭空出现的,靠壤的几县贡献最多。
很多小村庄里本来就一二百号人,鬼母教杀一半,吓走剩下一半,只余下走不动路的老人。
只有大镇,大县情况好些,家当值钱,不至于被轻易吓走。
“老哥,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村叫什么名啊?”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热闹点的小市,梁渠让三兽下潜,自己摇橹前拦下一位归船的渔夫。
渔夫见梁渠身有官服,赶忙下跪,被梁渠一把抓住臂膀拦下。
“犯不着,我就问个话,老哥你实话告诉我就成。”
渔夫颤巍道:“回大人的话,咱们这叫石桥市。”
“石桥市……那你知不知道乌镇在哪?”
“知道知道。”渔夫连连点头,往西边方向一指,“往西边走二十多里水路,差不多就到了。”
“那就没走错。”梁渠点点头,又问,“老哥,我有件事不明白,我一路划船过来,怎么你们的船都停在埠头吗?”
这件事很奇怪。
通常埠头都是由私人或者官府带头修建的,想要停靠去就得交钱,像义兴镇,平常是两文,汛期得四文。
梁渠没发迹之前也得交。
但是有胆子大的,不怕出事,往芦苇荡里一停,管他风吹雨打。
或者一些遇困难的,例如父母孩子生病,有时候也会冒险停在外面,省一碗酒钱。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可梁渠一路走来,经过数个芦苇荡,压根没见着这种情况。
“大人真是折煞我。”渔夫对梁渠的称呼实在惶恐,哆嗦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所有的船有一艘算一艘,那都是渔栏的,你停外面,不是要被打死吗?”
梁渠一愣:“我这一路过来,路过那么多村,渔船都是渔栏的?”
“都是!”
怎么可能?
梁渠第一反应是不信。
义兴镇还是义兴市的时候,整个市里头有几百号渔民,只有三成左右需要租赁渔船,仰仗渔栏鼻息过活,剩下的都有自己的船。
缘何到十成这般夸张?
可常人见到他一身官服又怎么敢说假话,背后多半有隐情。
梁渠思量一番道:“你这渔栏,莫不都是一人开的?”
“大人慧眼如炬,这丰埠县内所有的渔栏,都是鲸帮的。”
“如何分成?”
“四六。”
“拿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这,这活得下去吗?
梁渠眉毛微抬。
打渔是很看季节和运气的,经验比较丰富的渔夫的确一天有六十多文,七十多文,但也就那季节性的几个月,冬天啥的一天十几文都算得不错。
挣那么三瓜两枣的,分出去六成,再加两次税收。
扛两座山莫不过如此。
“老哥,伱和我说说这鲸帮。”
梁渠从怀里摸出一粒小碎银,七八分的样子,换铜板能有个大几十文。
渔夫见那银子猛咽唾沫,却又不敢去拿:“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拿着就是!一点酒钱。”
渔夫推辞不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下银豆子,牢牢抓在手中,他左右环顾,叹口气。
“说到这鲸帮啊,得从鲸帮的老大说起”
半晌,渔夫握着银豆子,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徒留下原地思索的梁渠。
梁渠从怀中掏出册页,打开来逐字逐句的看。
近半个月,乌镇六位渔民失踪,八位确认死亡,合计出事人数多达十四位。
但在渔夫口中,乌镇很久以前就闹水妖。
只是一直没人来管,县衙里的巡检,三法司压根不理会水的东西。
经常有渔民出船遇到水妖,有的死了,有的活着回来了,可船丢了,从此不得不仰渔栏鼻息过活。
只是最近一两年发生的少,最近半个月不知怎么地重新闹了起来。
梁渠重合册页。
本以为只要料理个精怪。
鲸帮老大刘节,有点东西。
……
“对镜容光惊瘦减,万恨千愁眉尖。
盟山誓海防中变,薄命红颜只怨天。”
二黄慢拍,应着花旦唱腔的婉转咿呀,攥在手中的水袖一抛,纷纷扬扬似雪落下。
带着甜味的花香水一样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