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
梁渠拎着花灯,轻轻翻个转,整个花灯颇为精致灵巧,个头有小西瓜那么大,从提杆到撑开灯面的编撑,全为细腻乳白的象牙,糊上的白纸勾勒出卷云金花。
抬头望天。
祥云徐飘,树梢上的冰棱流动清光。
不知不觉来帝都一个月了啊。
年节要结束了。
……
咻。
啪!
天色未暗,彩灯招展,首支烟花裹住孩童的欢笑,尖啸着炸开到夜空之中,散开出淡淡橘黄。
其后像是清晨鸡舍里第一只打鸣的公鸡,整个帝都复苏躁动,尖啸连绵,不断有烟花冲上云霄,仿佛一道道逆射的流星。
梁渠抬头仰望,他从未见过有地方如此奢侈的放烟花,夜幕降临的刹那,一瞬间天空染作繁姹的花篮,挤出各色艳丽的大花。
烟花漫布天际,望月楼自下而上,橘黄华奢的灯光一层一层地升腾起来,直至化作能映亮整个帝都的灯塔,盖过天上圆月。
锣鼓响起。
火树银花盛开。
橘红的龙头燃烧着烈焰从头顶呼啸而过。
高跷队甩动红袖,脚踏竹足,高有一丈多尺,寻到人群缝隙,随着舞动的龙头穿插到人流中。
整个世界白天黑夜颠倒,从沉睡中苏醒,从平静中起波澜,嘈杂而喧嚣。
刺啦!
金色的“走线鼠”冒着绚烂火星从脚下穿过,惊得行人跳脚大骂谁家龟孙,热气腾腾的炒食香混着硫磺味炸开到水面上。
满江的游船并排,一时撤开不及,同往来商船相碰,锦衣的游客和短衫的船工吵起了架,踏上跳板就要上前掐架。
大宅门里的女眷手举圆扇,头挨着头,三三两两地嬉笑,卷着香风走来。
路过梁渠一行人,有人驻足停步,自小蜃龙移到梁渠脸上,反复移动,眸光闪出亮彩,其后再见龙女,又生出几分惭秽。
啾!
獭獭开猛地打上两个喷嚏,揉揉鼻翼,狠狠地剐了两眼,挤开人群快步跟上。
龙瑶、龙璃提着象牙小花灯,跟在龙娥英身旁,只觉一切新奇。
帝都人数比平阳府多出十倍不止,热闹更胜十倍!
“好美丽的人!几时不曾见过了。”画舫上有人眺望美女,忽地探出身子,遥遥指向岸边。
“好高的个子,好美的腿,不曾盘发,好机会啊!”
“奉劝诸位切莫妄动,等会惹出祸事来可无人能救。”青衣公子依靠窗台,懒洋洋地发言。
“宋兄,此言何意?”
“见到前面臂上缠龙的人没?”
众人目光挪移,面露惊讶。
真有龙?
好靓眼!
倘若能缠绕到自己手上,行到花灯街上……
嘶!
众人打个寒颤。
此前可谓心动,如今直谓眼热。
光是想想便觉得舒爽到生出鸡皮疙瘩来,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为何会望向那边。
“瞧见了吧。那个人就是梁渠。”青衣公子敲敲窗台,拉回话题,“一月下旬,我和柳乔生江面上亲眼所见,倘若事情闹大,你们可打不过他。”
“咳咳,男女之爱,两厢情愿,各凭本事,焉有比较拳头之理?”
“随你,日后事情闹大,莫说我不曾提醒便是。”
“来来来!投钱投钱!”
“赌我一只竹篮!”
“两个铜板!”
“一双新布鞋!”
拥挤的埠头上,栏杆围住,路人们面红耳赤,大喊嚷嚷,定好赌注,用力往瓦罐里掷铜钱,以字面多少定输赢。
此即“关扑”,平时皆禁,唯有到佳节时放开,小到食物、日常器具、果实、柴炭,大到车马、地宅皆可下注。
只要匹配,双方承认。
甚至不止是赌注五花八门,连参与其中的都不一定要是人。
龙津桥下,灯火团簇。
一群小厮起哄。
“鱼爷,该您了!”
“下注吧!下注吧!”
肥鲶鱼大头浮出水面,鱼须拍下一条鲜活的红血鲈,须子穿过铜钱中的小孔,卷了三圈,神神叨叨地晃动半天,轻轻一甩,往罐底掷去,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顿滚动密响。
鱼头伸长。
小厮们紧忙领着罐子靠近,好教肥鲶看清。
云兽面朝上!
“哎呀!鱼大人第一投手气不好啊!”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客天天输。再来再来!”
三局两胜,一连三投,两兽一字,对面却为两字一兽。
河边爆发大笑。
“输了输了!”
“鱼大人愿赌服输!”
“宝鱼归我了!嘿,怪沉的!”
肥鲶鱼须子抽水,大为愤慨,张开大嘴,再吐一条虎头斑,鱼鳍拍拍砖石,留下水沫印子,示意再来。
不能动尾巴晃动,只觉得无趣,白白浪费一条好鱼,化作一截枯木,渐漂渐远。
水中不止有肥鲶鱼等兽一家独大。
锦衣公子骑着泛光白鹿踏水而行,遇桥跳跃,晶莹的水花撒到路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