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知是笑得直呛咳,连连挥手:“……稍等,稍等。”
待他缓过一口气来,也绷不起方才兴师问罪的严肃脸,索性展露本相,兴致高昂地托着脸,认真问道:“闻人约,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回大人的话,许是天生的吧。”乐无涯平静道,“我爹说过,我胆子晒大了比倭瓜都大。”
这是他小时候爬上高树、舍命摘柿子后,得到的评价。
乐无涯不答反问:“敢问大人是何时觉察的?”
项知是撑着脑袋:“那天刚离开驿站、开始查访流丐来路不久,我就觉得事情不对。”
乐无涯:“那大人为何还要去查?”
“我讨厌被人冤枉,尤其是被一个好官冤枉。这多伤我的一腔爱才之心啊。”
乐无涯:“大人抬爱,是下官荣幸。”
“你呢?如实招来。”项知是不肯罢休,“你怎敢如此疑我?”
乐无涯:“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此言一出,项知是眼眸轻轻一眯。
如此做作,倒真是趣味的人。
他想了想:“先听真话。”
乐无涯:“在下是大虞七品县令,于上,人微言轻;于下,却是地方一伞,荫庇千余百姓,自当为他们尽心竭力、无所不为。流丐一事,往小了说,有碍我之官声;往大了说,若不及时加以制止,流毒甚广,必成地方一害。下官索性斗胆,借大人东风,趁势而为,求个分明,晚上也好让百姓们睡个好觉。”
项知是精准抓住他话中一点,反问道:“觉得官小了?”
乐无涯坦然对答:“多大才是大,多小才是小呢?”
项知是调笑他:“这话说得够豁达,好像你做过那当朝一品、一人之下的官儿似的。”
乐无涯:“明恪岂有这等福分。”
“险些被你岔开话题。”项知是追问,“那假话呢?”
乐无涯:“假话您也要听啊?”
“听。”
“假话颇为僭越。”
“准你无罪。”
“这话是真是假?”
“你猜?”
乐无涯一笑:“那下官便说了。”
“……假话是,我相信您。”
项知是一怔,坐直了身子,牢牢看向乐无涯。
这句话的反义是什么,三岁小童都懂。
项知是想问一声,“为何?”
要利用他,偏又不相信他?
你这人未免也太……
话到嘴边,项知是却又咽了下去。
若是循着他的话追问下去,就是又中了他的圈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可若是不再深问,那便有了“不再追究”的意思。
细想之下,仍是左右为难。
项知是沉默半晌,不服气道:“你如此做作,是想要我对你……”
乐无涯
续上了后半句话:“……牵肠挂肚。”
未料到他如此直白,项知是又是一呆,低头端起茶杯,心中暗骂此人颇不要脸,耳朵却控制不住隐隐发红。
“是,下官想让七皇子,对下官牵肠挂肚,对南亭念念不忘。”
唯有如此,他才能将这张虎皮扯得风生水起,辖手下,制上司,直至他扎下根系、站稳脚跟。
项知是喝了一口清茶,火气稍降:“你可真会用成语。是不是还想要和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乐无涯:“下官不敢。”
“不敢?”项知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没看出你哪里不敢。”
乐无涯不想再和他打口头官司了,顺势将话题转移开来:“就算下官胆大包天,手下也是敬畏上差天威的,久候门外,只等传召。南亭煤矿文书已经备齐,您可否查看一二?”
好在乐无涯还记得孙县丞去取文书了,及时施以援手,否则他再在外面跪上一会儿,怕是要在贵人面前晕倒失仪了。
孙县丞捧着文书小步趋奉而上时,项知是立即切换了一副崭新面貌:“县丞孙汝,孙鸿光,可对?”
孙县丞没想到贵人竟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喜上心来,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幸福得昏厥过去。
好在他稳住了身子,庄重道:“鸿光能被上使记住姓名,实是三生有幸!”
“恭顺有礼,踏实肯干,就这一点,你比闻人县令强。”
闻言,孙县丞顿觉飘飘然,快要飞上天际去了。
项知是话锋一转:“但论合我心意,闻人县令是头一份的。”
他瞟一眼那一沓厚厚文书,又挑剔起来。
“我不在此处看。”他转向乐无涯,“你书房在哪里?我要去那里。”
他凑近了些,用唯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促狭道:“……顺便看看,六哥给你写了些什么信,叫他这般魂牵梦萦,日日不忘你。”
项知是在旁人前面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相,叫乐无涯颇为纳罕。
难道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当人么?
不过他既然点名要去书房,那就不能怨自己了。
乐无涯站起身来,彬彬有礼道:“大人,请。”
……
项知是今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