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念远方亲朋。敢问六皇子表字如何?
他是老师,关心一下学生起了什么字,合情合理。
寄出这封信后,他又开始忙碌他眼前的“小事业”。
这些工匠们的速度奇快无比,拿陈年核桃刻出了一版花样,半月后便送呈到了乐无涯案上。
乐无涯带着这些文玩核桃,骑着他的小黄马,牵着他的二丫,前往益州首府,参与吕知州每月一次的知县会议,顺便将核桃分发给同僚们,当做赠礼。
从冬到夏,吕知州仍是那副慈眉善目又有气无力的老山羊模样。
既是到了春夏之交,河道之事便要提上议程了。
他盘弄着新到手的文玩核桃,照例叮嘱了一番沿河的知县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乐无涯身上。
他关切道:“听闻,上京钦差最近又去了南亭?”
乐无涯笑盈盈地一点头,作羞赧状:“到底还是因着去年的那桩案子,叫上京大人们留了心,可见士子之安危,乃天子所心系。”
他如此说,也算是留了个话扣。
若是吕知州不是有心找事,那他的话恰好可顺延至明年的士子乡试一事上。
但吕知州仿佛浑然不觉,调笑道:“不全是如此吧?明恪,你是青年俊杰,又一表人才,谁不喜欢?我瞧着心都痒痒呢。”
在场诸位知县半真切、半敷衍地笑了起来。
只有齐五湖冲着上位不加掩饰,大皱其眉。
这话说得够恶心的。
他蠢蠢欲动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乐无涯截去了话头。
乐无涯坦然道:“多谢知州褒扬。”
夸他漂亮嘛。
理解。
乐无涯自己照镜子,都发觉自己近来漂亮许多,在闻人约本有的骨相上叠加昔日风貌,竟是更胜了一筹。
老东西人品不行,眼光不差。
见他装傻,吕知州便当他是退了一步,心旷神怡地端起茶杯:“专注政事,也需得多修人和,勿要事事干预。近来南亭流丐之事方息,听闻你又在建……什么水摊?”
乐无涯一点头:“是,南亭煤矿每日都有一些用不上的碎煤、煤渣。我在县中水井旁建了水摊,用碎煤烧滚井水,用铁桶封存,本地人可无偿饮用,来往客商花一个大钱,也可饮用。”
吕知州大摇其头:“靡费啊,靡费。明恪,你究竟年轻,不知百姓中刁民甚多。这样一来,他们一日三餐,不全巴望着你那一口热水?”
乐无涯:“明恪受教。可百姓多喝热水,可免除多数疫病。我倒盼着他们日日念着这口热水呢。”
有县令笑言:“明恪这父母官当的,巨细靡遗,真要成百姓爹娘了。贴张告示、下道命令,叫他们自己烧水,陈明其中利害,不就成了?”
乐无涯仅用一句反问便驳了回去:“他们不是不想喝热水,可哪来那么多钱购买薪柴?”
“我南亭有煤矿之利,乃是上天垂怜。若是仅能用来牟利,岂不愧对苍天的一番悯民之心?”
“明恪果真细心能干。”吕知州皮笑肉不笑,环视座下诸官,拖长了声音道,“诸位——可要向明恪多多学习啊,这拳拳爱民之心,万万不能被后生比下去。”
齐五湖难得朗声应道:“是。”
然而,许多官员低头的低头,喝茶的喝茶,吐茶沫的吐茶沫,应者寥寥。
闻人约是个好官、能臣,他们都看在眼中,心知肚明。
但这尊天上月,若是把他们衬成了脚下泥,那便不妙了。
吕知州见目的达成,嘴角噙着笑意,在心中暗暗筹划:
此人背景雄厚,出身
却低微。
捐纳得官、商贾之家,这两样都是他向上爬的阻碍。
自大虞立国以来,如他这般低贱出身,能做到从四品,便是极限了,再怎么样也越不过自己这个四品官去。
他是讨了那两位钦差大人的欢心,可再如何,那两位皇子也不能逾制行事,将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官强行推到天子跟前去。
天子对他虽有嘉赏,但也只是因那士子谋反案而已。
吕知州本想让他多讨好讨好自己,谁想给了他机会,这闻人约不识好歹,还屡次拿皇子来压他,丝毫不知他的考评成绩全攥在自己手里。
等来日考评,他做好做坏,全靠自己一枝如椽妙笔,写下什么,便是什么。
偏偏他还不晓事,非要掐尖冒头。
殊不知,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比如,他要做这水摊,若是烫伤、烫坏了一两个老人孩子,那便有意思了。
到那时,他的考评还能正大光明地往下压一压——
思及此,吕知州还没笑出声来,就见座下那张漂亮脸孔微微一笑:“大人谬赞,明恪岂敢?明恪初到官场,许多事情都是摸索着来。譬如前些时日的流丐之事,明恪便未曾预料到,只能胡乱应付过去,最后还得托赖钦差大人收尾,还吃了钦差大人的好一通训斥,最终也不知钦差大人查得如何,成了一笔不明不白的糊涂账……”
说到此处,乐无涯笑吟吟偏过头来,看向吕知州骤然变色的脸:“在明恪看来,为官正如过河,难以识别深浅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