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祟之人,肯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静静等着乐无涯的下文。
果然,乐无涯抿了一口茶,道:“别忙着美,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你们当然可以哄我,可以磨洋工不干活,找个地方睡大觉,等到一天过去,随便扯谎编个数来唬我,从我这里骗钱……”乐无涯道,“我自有办法,测出他们干事是否用心。若是不用心,有德兄,我可是要找你说话。那钱,我要如数退回的。”
“您不罚我们,已是格外开恩了。”盛有德语调轻快,继续试探,“太爷,这么好的事儿,何时是个头?”
乐无涯站起身来,用那把柔软的轻罗小扇在盛有德的左肩轻轻一拍,拍出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 “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
……
自从那日起,围绕厕坑的小风波就接连不断。
流氓闹事、小偷盗窃,大多都是当场闹将撕扯起来,并无这些乞丐眼线们的用武之地。
盛有德还寻思过,这要怎么测啊。
直至今日,太爷大张旗鼓地拘走了两个乞丐,盛有德终于明白,所谓的“测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他们堂上的表现来看,盛有德知道,他们怕是干了吃空饷、乱报账的混账事儿了。
盛有德早知道太爷的钱不好赚,面对此情此景,索性嬉皮笑脸道:“太爷,是我手下人不顶事。您付我的钱,我按约定如数返给您就是。”
“是你的人不顶事……”乐无涯凑近他,低声问道,“还是你不把我的事当回事?”
盛有德心中一悸,忙笑道:“太爷,小的怎敢?”
乐无涯将一本字迹糟乱的草纸册子放在桌上,用扇子推给了他:“看看这个。”
盛有德笑道:“小的不大认字……”
乐无涯用扇子替他翻开一页。
看到册子上的内容,盛有德脸色微微一变。
这册子显然是使用已久,且纸质粗劣,翻了边、卷了毛,上面细细记载着今日那间出事厕坑每日的进出人数和行迹可疑之人。
开始记录的时间,与乐无涯前次来找盛有德的日期一模一样。
盛有德不大识字,这记录人干脆是不认字。
对于行迹可疑之人,便用简笔图画指代其行。
比方说,有流氓打架,便画上两个斗殴的小人。
就在昨日,记录人画下了一幅连环画。
一个小人正偷偷摸摸从厕坑大门探出头去,四下张望。
紧接着,那小人离开了厕坑,且锁上了门。
厕坑周边很快围上来了一些新的小人,见门上上了锁,又离开了。
下一张图,他不知从哪里回来了,东张西望一番,把门打开,自己一个人钻了进去。
结合今日之事,盛有德哪里还有想不通的。
在那今日出事的厕坑附近,太爷又埋了一个替他干活的暗桩!
而且那人甚是尽职尽责。
盛有德一时语塞,僵硬地调笑道:“您有这么好的探子,哪里还用得上……”
他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都有这么好的探子了,怎得还用得上他?
他仔细看去,只见那字迹笨拙得很,和他手下那些乞丐的水平不相上下。
他心中的恐慌感水涨船高:“……敢问,您的这些探子,是从哪里来的?”
乐无涯单手搭在椅背上,用这张漂亮的文官脸蛋,摆出了武官的睥睨神情:“你还在考虑这些?”
盛有德顿感脊背发寒,有口难言。
因为他突然发觉,刚才乐无涯刚刚来到他身边时,自己心头的怪异感源自何方了:
自己来这僻静地喝酒时,谁都没有告诉。
……太爷怎知自己在这里?
乐无涯见此人脸上风云变幻,甚觉有趣。
他决定再添把柴、加把火。
“唉,有德兄,问你件事。”乐无涯一脸真诚的好奇,“你派人跟踪尾随了我半个月,近来为什么不跟了啊?是因为我那日去驿站见了上京信使,吓到你啦?”
盛有德心头大震,膝盖一软,竟顺着凳子滑跪在了地上。
酒摊老板见此情状,不免一怔。
下一刻,他竟看向了乐无涯,仿佛与他很是相熟似的。
乐无涯一摆手,他才低着头佯作不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察觉到盛有德越发震惊的眼神,乐无涯露齿而笑:“吴老板,你认识,人不错。上次有流氓往他的酒里下毒,想要讹诈他,被我识破,最后讹诈的人被我抓了,现今……人应该已经快到流放地了吧。”
闻言,酒摊老板规规矩矩地一弯腰:“谢太爷恩。”
乐无涯抬起下巴,注视着面无人色的盛有德:“盛有德,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你现在还在南亭,不是因为你根基深厚,是因为我认为你还有用。”
“马上要到端午了,抓不了老鼠的地头蛇,我会下雄黄驱走的。”
“我们南亭不养闲人,有德兄,知道么?”
吃了这一吓,盛有德彻底收起了对此人的轻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