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约的耳廓染上了一层薄红。
但既然话已至此,他也不再隐晦,直视着乐无涯的眼睛,直道:“我知道,顾兄能应对一切。可你这个样子,不是……又走回老路去了吗?”
“顾兄,你上一世,与人争,与天争,真的过得那么舒心适意吗?”
乐无涯顿住了,只觉胸腔酸楚阵阵上泛。
上一世……
小时候,他想着讨家人喜欢,给母亲争个名位。
少年时,他想着小凤凰,要为他们二人争个前程。
后来的事情,就记不得了。
那是一场又一场无穷无尽的争斗博弈,是甘当木偶傀儡、伴线而舞的一生。
他盯住闻人约,才缓缓问道:“那么,易
地而处(),你应当如何对付这些人?”
他决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果闻人约敢说些蠢话,他就把他的脑袋敲爆。
谁想,闻人约道:“借陈元维谋反之事,重新划选里老人,分户、划地,先乱其阵脚,随即推行手工业及商业,釜底抽薪,收拢无产无地的农民,这些乡绅为留住佃农,必会设法提高佃农待遇,形成工农制衡之势。我自可从中取便。”
乐无涯沉默片刻,语气变得柔和了:“我们闻人大人,腰杆子硬朗起来啦。”
闻人约谦逊道:“我知道,其中仍有诸多不妥之处,或许执行途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新问题……”
“太客气了。”乐无涯打断了他,“从重新划选里老人那里,就会有人谋划着下毒·药死你,叫你在任上暴毙。”
这都算是客气的了。
乐无涯转一转眼珠子,就有一万种搞臭他官声的恶毒主意。
闻人约低下头,浅浅一笑:“守约还太稚嫩。”
“不算嫩了,挺好,至少没想着教化他们,叫他们‘改邪归正’。”乐无涯长出一口气,“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虽然他们在性情、处事上,均不是一路人,到底是殊途同归。
他顺口道:“有我在,你大可以跳过前面找死的那步。此事过后,南亭里老人必有一阵内斗,你能知道扶持商业、抑制大户,这就算你方向走对了。哪怕我即刻走了,也能放心啦。”
此话一出,书房内静寂一片。
闻人约一窒,眉眼间露出受伤的神情。
“你还在为我铺路?”闻人约准确捕捉到了他话中之意,“你还是不愿在世上多留?”
乐无涯本想狡辩,可在此人赤诚的眼光下,他决定坦承一回。
他笑吟吟道:“哎呀,被发现了。”
闻人约低下头去,神情像是被人往胸口搠了一闷棍,说不出的气闷难受。
他急促呼吸两下,似是控制不住满腔郁郁,脱口而出:“如今并无人发现乐大人身份,又何必急着脱身?”
乐无涯眨一眨眼,困惑道:“……什么?”
闻人约神色一敛:……猜错了么?
未必。
顾兄向来很会掩饰的。
“没有什么。”他低下头,作恭谨失望状,“顾兄,天色已晚,家母还在等我,我先告退。今日文章已放在你桌上了,请你批示。”
说罢,他取来早就收拾好的书箱,背在身上,礼节周全地一拱手,转身离去。
待门扉合拢,乐无涯这才猛地把那口憋在肺里的气呼出来。
……吓死人了!
熟人认出来就算了,他是怎么猜到自己是谁的?
今日闻人约唠唠叨叨地说了这么多,劝他节制、劝他休息,乐无涯全没当回事。
可这最后一句带有试探的收尾,硬是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他开始认真思索:今后是不是真该收敛一点锋芒为好?
乐无涯背着手在房中转了一圈,只觉此处房窄屋低,喘不过气来,索性出了门,上街溜达去也。
他们吵了这么一通,现今已是明月高悬、星子疏落的时候。
路边的小摊已收了个七七八八,还没散摊的小贩认出了乐无涯,热情地询问太爷要不要吃夜宵。
放在平时,乐无涯必是要去蹭上一口半口,可他心中生气,没有胃口,便摆一摆手,拒了这番好意。
说是出来放风,可这风越放越气。
乐无涯绕着南亭好一通乱走,仍是气愤难消,颇想杀去明相照的家,把他门给踹了。
他站在街中心,愤愤不平地咬牙切齿、兀自嘀咕:“……对旁人都好声好气的,凭什么就对我凶?”
他可不管自己能不能对他凶。
自己对旁人龇牙咧嘴,那是常态。
旁人敢凶回来,那就是不成!
“你在说谁?”
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乐无涯蓦然回头。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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