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
“隗老老家在金礼县,他致仕归乡,至多两日就能到家了。他到了金灯县首府兴州,兴州府尹招待他,让他留宿州府之中。”
“我正巧奉了皇命,在左近办事。我偷偷溜进兴州府衙门,想吓他一跳,也在他面前显显本事。”
乐无涯目视前方,唇角带笑,徐徐地讲着故事:“我有点迷路,找到了书房。没想到,兴州府尹任赉正在与咱们的老师密谈,谈的是金灯县旁边的宜宁县之事。”
“伊宁县县令,有点像现在的我,总之,是个很叫上峰头疼的角色。这位府尹大人,有心整一整他。”
“他并未明言,只说,宜宁县这几日怕是要有瘟疫,是伤寒之症,请老头留宿州府,最好赶快把金灯县的家眷接来,在州府好好游玩几月。”
这话中的暗示,对混迹官场的人来说,已相当于明牌。
连裴鸣岐都惊了:“他要……”
乐无涯一点头。
裴鸣岐脸色苍白:“老师……也同意?”
乐无涯没有点头了,只是望向了空茫的前方。
他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好脾气的,捻着胡须对他温和地笑:“有缺,你箭术绝伦,将来必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啊。”
乐无涯低下头来,轻声道:“……老家伙,晚节不保。”
裴鸣岐急得来回踱步:“为何?为何啊?”
乐无涯一条条地和他陈明利害:“老
师已然致仕,以民身与官身相抗,是为不智;和任赉是同一个恩师,跑去揭穿他,是同门相戕,毫无好处;他的致仕生涯刚刚开始,想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做几年老太爷,何必得罪县太爷;他脾气好,旁人对他提出的要求,你看他何曾拒绝过?”
裴鸣岐处理过瘟疫事件,亲眼见过死者相枕连途、生者号啼盈市的惨状,气得几乎要落泪:“这些是理由吗?那都是人命啊!万一疫情扩散开来,死的何止是一县两县之人?”
乐无涯:“所以啊,我杀了老头。”
裴鸣岐陡然安静了下来。
面对隗老,他还有心思发出诘问。
面对乐无涯,他却问不出来了。
沉寂半晌,他轻声道:“杀了那罪魁任赉,不好吗?”
乐无涯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一来,官场向来人走茶凉。任赉一死,我不好脱身。他是在任官员,若他不明不白地死了,皇上震怒,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但老头死了,紧锣密鼓地查上一阵,便也罢了。”
“二来,在任赉治下,老头一死,他要负首责,势必要被一撸到底。对这样的贱人,你让他丢官,变为庶民,比杀了他还要叫他痛苦。”
“三来……”
乐无涯舔了舔嘴唇:“……我不认识任赉,可我认识老头。……老头,叫我很失望。”
“我等了隗老三天,等他的决定。不管是检举告发,还是自行归乡,我都不会动手。”乐无涯说,“……但是,三天后,我把他的家眷等来了。”
“就在那天夜里,我动了手。”
他用隗老亲手教给他的射技,亲自发送了隗老。
望向裴鸣岐,乐无涯露齿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裴鸣岐一阵恍惚。
他的语气、神态,都像极了年少时,他抓着自己问“倘若他是达木奇”时的场景。
“倘若是我……”
“倘若是你,你会找到隗老,和他交心,说服他,说得老爷子愧悔难当、涕泪横流,然后和他一起联手举证任赉,叫他罪有应得。”
乐无涯替他做出了回答后,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就说了么,你是好凤凰。”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坏乌鸦。我发现隗老犯了老糊涂,我只会想:你既然视人命如草芥,我为何不能视你的命如草芥?”
裴鸣岐负隅顽抗:“你有你的道理……”
乐无涯:“那你喜欢我的道理吗?”
裴鸣岐不再说话。
这沉默,也算是给出了确凿的答案。
以前的乐无涯,或许还会因此而伤心。
但现如今的乐无涯再世为人,已是格外的心平气和:“小凤凰,你只是心里有我,想护着我。你没有错。可我真的不是你想象里的小乌鸦。”
“所以你懂我了么?我那时是不是跟你说过,‘为了你,也要回上京去,死在半路才好’?”
“我想,若我身中数箭,死在铜马,死在你怀里,其实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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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鸣岐在桌前缓缓蹲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是千般的不愿,万般的不甘,可许多辩解的话,他说不出。
或许是……乐无涯太过能言善辩。
许多话经他的嘴一说,就成了颠扑不破的道理。
裴鸣岐抬起眼来,祈求地、认真地看他,眼里依旧是有光,只是那光的内容复杂了许多。
“我可以慢慢了解你。”裴鸣岐的眼圈慢慢红了,“我能喜欢上小乌鸦,难道就不可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