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爱恨(2 / 3)

他不大明白,救了他一条小命,怎么还能算王八蛋。

赫连彻面无表情:“大虞人是这样没有礼节的吗?”

“你有礼节。”乐无涯回嘴,“你跟了我多久了,就硬看着我挨打挨杀?”

赫连彻:“……”

这事并不能怪他。

他不愿让乐无涯发现自己,便用布包了马蹄,遥遥尾随在乐无涯身后几十尺开外的地方。

风雪将他发出的细微响动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待发现前方的马灯忽然不再移动、呵斥和打杀声远远传来时,赫连彻本想立即出手,没想到乐无涯一人一犬,三下五除二地就杀倒了四个。

赫连彻想,闻人约是杀过人的。

他绝不止是个纸上

谈兵的赵括。

靶场之上,闻人县令确实风姿卓然,箭术堪称出神入化。

但这是能靠练习练出来的。

遇到来路不明之人半道劫路,能够当机立断,放弃“破财免灾”的侥幸之心,出手即是杀招,一般人绝下不了这等狠心。

赫连彻制止了自己,不再深想下去:“送你回南亭?”

此地距离南亭还有些路程,还是回去找大夫拔刀最为稳妥。

乐无涯不答话,扒着路沿,向上看去。

五个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就他们对谈的一会儿功夫,死了的人都冻硬了,被二丫咬得鲜血淋漓的人也晕厥了过去。

好在小黄马安然无恙,站在路边,低头打量着他,“咴儿”地叫了一声,好像是在问他,“冻死了,走不走”。

乐无涯忍着一阵阵的昏眩,勉强站起了身来。

赫连彻:“能走吗?”

“废话,你看我能走吗。”

“王八就是驮人的。”乐无涯张开双臂,赖里赖气的,“驮我。”

赫连彻望着他,冷漠地想,蹬鼻子上脸。

他又想,蹬鼻子上脸,能算撒娇吗?

怀着这样的诡秘心情,他将乐无涯背了起来,顶着风雪,爬上路沿,左右环顾一番,用舌头顶住牙齿,打出了一声短促的唿哨。

下一刻,一匹通体漆黑的汗血宝马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浮现。

和它相比,小黄马愈加被衬托成了一头骡子。

但小黄马有一件好处,它傻,所以面对遍地尸首丝毫不惊,还在佝着脑袋,一边避风,一边找食吃。

赫连彻将他送上了自己的马:“地上这些人,你预备如何处置?”

乐无涯眼睛都不眨一下:“活着的那个放在小黄身上。死了的用绳子结成一串,拖回城去。”

赫连彻:“还是我干?”

乐无涯理直气壮:“那不然呢?”

赫连彻犹豫片刻,认真地思索要不要同他翻脸。

可等到他动手把那一地尸首串结起来时,他也没翻脸。

在赫连彻忙碌时,乐无涯伏在他的马背上,和小黄马打商量:“哎,二丫受伤了,就让二丫骑你一会儿吧。她可是立了大功了,没她,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儿。”

赫连彻一面把那被咬烂了脸的人扛起来,放在小黄马背上,一面想,疯疯癫癫的。

然而,待到重新跨坐上马,摸到他的额头时,赫连彻原本就挂着霜的脸色又附上了一层坚冰:“……你发烧了?”

乐无涯迷迷糊糊道:“达兄,我冷,你暖和。抱紧我,别让我掉下去。”

赫连彻正翻身上马,试图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闻言,心下无端迸出了一阵酸楚。

这句话宛如漩涡暗涌,将那久远的痛勾了出来。

他至今还记得,被自己护在胸前的蓝色襁褓被人一刀割断、怦然坠地时发出的声响。

赫连彻低下头来,看着委顿在怀里的人,胸中油然而生的是一股灼灼热气。

他简短应道:“好。你别睡。”

以赫连彻的经验,受伤之人本就容易倦怠,若是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睡着,就再难判断他的状况,一睡不醒都是有可能的。

偏偏赫连彻是个话少之人,要引着他说话,可谓绞尽脑汁,千辛万苦。

一开始,乐无涯还能有条有理地答上两句,行至一半,他讲的话就失了分寸,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有时是咕咕哝哝的自言自语,有时又像是在和什么人讲着什么话。

赫连彻不能准许他这么放肆下去。

若是自说自话久了,他会力竭的。

他粗暴打断了乐无涯的话:“闭嘴。听我说话。”

乐无涯打起了精神,仰起脑袋:“你要给我讲故事吗?”

“……嗯。”赫连彻说,“给你讲个我弟弟的故事吧。”

赫连彻其实不太会讲故事。

更何况,他与鸦鸦的良缘,只有短短半年光阴。

再往后,全是痛苦,是离乱,是恨海滔滔,叫他从不肯回想。

因为从不肯细想,赫连彻还以为自己早该遗忘与他相见的种种细节。

可直到开始讲述,他才惊愕地发现,那些陈年旧事,一丝不差、异常精确地铭刻在他的脑海。

包括乐无涯策马向他奔来时,那绝望又充满祈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