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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那时候一无所知、只觉得这日子很好的自己。
“好听不好听?”
一曲唱毕,乐无涯说:“我听一遍就会了。”
说这话时,乐无涯没有回头。
他们离得太近,几乎已经到了心贴着心的地步。
因此,他能够清晰感受到赫连彻身体的僵硬。
这首歌,达木奇对自己唱过,必然也对赫连彻唱过。
既然已经贴得这么近了,乐无涯想,干脆再赌一把吧。
若是自己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有可能是赫连鸦,赫连彻会作何反应?
他想看看,赫连彻到底有多恨他。
抑或说……
不,不用有多爱他,那太奢侈了,近乎于天方夜谭。
赌输了,大不了他把自己往前一
推,让自己冻毙在这浩浩风雪里就是。
乐无涯屏住呼吸,静静等了很久,等着一双手将他推出这温暖的大氅。
然而,许久后,他等来了一个更深更暖的拥抱,和一句冷冰冰的赞美:“……好听。”
乐无涯的心弦骤然一松,向后靠去,仰着脑袋,望着大雪纷纷而下,一点点堆砌出一个素裹银装的美丽世界。
此时此刻,他缩在赫连彻怀里,释然又心安,像是蜷在这世上最好、也最小的一间屋子里。
外面的世界如何寒风呼啸,如何喧哗吵闹,都与他暂时无关了。
这是很好的一天。
……
待风雪稍住,赫连彻携着乐无涯,重新踏上归途。
按照赫连彻的本心,就该把此人不由分说地掳回景族去,关起来细细盘问——他也说不清究竟要盘问他些什么,但最要紧的就是关起来,就像是捕住一阵风一样。
可他小腿上还插着把刀,伤势未明。
这样的大风雪,实在不适宜远行。
赫连彻将人送到南亭县城门口时,已然打定了主意。
此人既然天生注定,喜欢当大虞的官,那就让他当。
左右他是被关在这座小县城里的,跑不掉,也走不远。
他定期来探视便是了。
乐无涯路上效仿小老鼠,啃光了他带来的肉干,体力恢复不少。
他单脚蹦到了小黄马前,倚马看着赫连彻将那一串尸体绑回到小黄马身上。
见他忙完,乐无涯冲他招招手:“我腿不方便,你过来一下。”
赫连彻皱着眉走上前去:“做什——”
乐无涯张开了双臂,小鸟似的扑到了他怀里:“谢谢达兄。”
赫连彻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寒着一张脸,佯装不闻。
乐无涯把下巴抵在他胸口,仰起脸来,眼波清明,眼尾含笑。
他笑眯眯地改了口:“……那,谢谢大哥?”
赫连彻一张冷脸差点没绷住,有些慌乱地转过脸去:“……嗯。”
直到站在黑暗里,目送着乐无涯向县门缓缓而去,赫连彻才后知后觉地后悔了。
——方才应该把他直接抱上马,抢回家。
这就是他赫连家应该有的兄友弟恭。
乐无涯不知赫连彻的险恶用心,在他彻底反悔前,已经来到了县门口。
他使劲拍打了两下冰冷沉重的县门,震得手心都痛了:“开门!快开门!”
过去的南亭是大虞与景族的交战要地,修筑了一座挺高的城防。
城上的士兵被惊醒,裹着热乎乎的毯子,粗野地扯开喉咙:“他妈的谁呀?懂不懂规矩?城门关了!明早再进!”
“我是你一大爷!”乐无涯也扯开了嗓子,“叫秦星钺带着开城令滚过来,他一大爷现给他签发!”
楼上的士兵安静了一会儿L,絮絮地议论起来。
“……听声儿L,好像是咱们太爷?”
“哟!真是太爷!”
城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今日正轮到秦星钺在城门当值。
他一马当先地跑了过来,先被腿上插着把匕首、发丝蓬乱的乐无涯惊了一下。
等看清小黄马后拴着的一连串尸首后,他是彻底失语了。
乐无涯靠在他的怀里,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进,一边连珠炮似地发出指令:
“跟你的人说,今夜之事,不许声张半句,违者军法从事。”
“将那些尸体都拖进来,放进冰室里保存着。我留着有用。”
“有个人被……被我砍了头,脑袋包在花布里,在马尾巴旁边拴着,别忘了把他的脑袋也带走。”
“还有一个舌头活着,你亲自看管,别让他死了,务必让他活着,给我把实话一句句都吐出来。”
秦星钺连一句话也插不进,忙不迭地点头。
开了条缝的城门,又吱吱呀呀地准备关闭了。
乐无涯站住脚步,扭过头去。
天地间分明是一片昏暗,离天亮还早,但在乐无涯眼里,这大风雪里是一派的光明温暖。
因为他终于有信心确定,即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人也始终站在那里,用目光遥遥送着他,没有离开。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