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手段(三)(3 / 3)

一张嘴皮子说!

更要命的是,待到仲俊雄心算盘账时,他骇然发现,自己账上的活钱,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两。

其余的,全在他的生意里投着,一笔也动不得。

只要一动,就是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先前,他还以为太爷是个沽名钓誉的清流角色,没想到耍起阴招来也是驾轻就熟,居然是要把他整个仲家给砸个骨断筋折!

他坐不住了,满头大汗地上衙门,击鼓喊冤。

这回,乐无涯开了公堂,笑迎于他,用《大虞律》将他怼了个脸红脖子粗。

“圣祖爷对待赌博,讲求的是个除恶务尽,解腕剁手,方能治其心瘾。开设赌场,更是罪大恶极,杀之亦不为过。”乐无涯托腮含笑道,“仲掌柜,您是赶到好时节了。当下风气略弛,赌博不算是重罪,以教化为上;但开设赌场,仍需细细查验,绝不可姑息。我并未上门抄家,又不曾没收铺子,仅仅是查账而已,您不需心急。清者自清呢。”

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

他什么时候“清者自清”,不是全看衙门查验的进度?

等到查清那天,他仲家早便倒了!

仲夫人闻听丈夫铩羽,气急攻心,将仲国泰的小妾唤来,叫她去衙门口哭坐,说太爷扣住她爷们儿不放,是为着图谋仲家家产,先给姓闻人的扣上个盘剥百姓的名声再说!

左右不是正经儿媳妇,她自己乐意跑去哭,也赖不着他们仲家!

小妾吃着仲家一口饭,当家主母叫她去撒泼,她不敢不撒。

没想到,

() 她刚在衙门门口哭天抹泪了一会儿,没把太爷哭过来,倒是先哭来了周边百姓。

他们越听越奇,也越听越气,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太爷分辩了起来。

无他。

对南亭百姓们来说,闻人太爷太好了。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好官,而且知道太爷此等才能,在南亭必然留不长久。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护着太爷。

太爷他不贪钱,不加税,又是架桥铺路,又是兴修水利,让南亭百姓家有余粮、户多书籍,为啥这么个大好官,偏偏去“盘剥”你仲家?

你仲家家财万贯的,又算什么“百姓”?

乐无涯一年德政施行下来,早将南亭人心尽数收于囊中。

小妾本就不想来走这一趟,被人一骂,又愧又悔,立即捂着脸跑掉了。

回家后,她坐在屋里,越想越气,又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知道仲国泰吃了官司,整个仲家的生意也都停了,极有可能朝不保夕。

她立即唱了一出卷包会,带着一大堆值钱的金银细软连夜跑路。

仲夫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站在院里指天画地地骂人,却也是全然的无可奈何。

眼见明路、邪路都走不通,仲俊雄只好走了暗路,延请文师爷到四海楼坐一坐。

文师爷也不客气,有宴便赴,举筷大嚼,丝毫不客气。

仲俊雄席间多次同他言语暗示,他都像是听不懂似的,睁着两只无邪的眼睛,直瞪着他瞧。

在仲俊雄心浮气躁、恨不得将此人按着脑袋溺死在汤盆里时,文师爷抹一抹嘴,斯斯文文地开了腔:“哎,衙门,难呐。”

仲俊雄眼前一黑。

他强咽下即将涌到喉咙口的黑血:“还有什么事?”

文师爷娓娓道来:“明年乡试,太爷想在南亭茶花山那边修一座亭子。一来,到时太爷会亲自前往,送别考生,教导南亭考生,即使高中离家,也不忘南亭水土养育之恩,要时时想着回馈乡里;二来,叫南亭山上的茶农花农,累了倦了,有个歇脚喘气的地方。”

“三来……”文师爷抿了一口酒,学舌道,“太爷说,若是南来北往的行路客,担心在官道上遇到拦路劫匪,也能够在此对付一宿,避免夜半行路,遇到祸事。”

仲俊雄全身的血都凉了。

一股腥气堵在喉咙里,哽了他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要多少?”

文师爷历历数来:“搭亭、设碑、挖井的钱还是小头,最要紧的是请徐大学士给亭子题字、写对联……”

经过一番审慎计算,他竖起一个巴掌来:“五百两银,足够了。”

仲俊雄面无人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想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太爷就是冲着让他家破人亡来的,没有错。

其二,家里有内鬼。

太爷前前后后,敲了他一千二百两银子。

他手头上的银钱,再加上他妻子的嫁妆,所有的活钱满打满算加起来,就是一千二百两,再没有多的了。

除非他卖铺子卖地,把钱交齐,再放弃自己这几十年的苦心经营,远走他乡,否则,他的骨,他的血,都要被太爷砸碎了,来滋养这南亭的土地!

仲俊雄几欲落泪。

世上怎会有如此阴毒算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