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圣心(1 / 2)

元子晋以为自己有伴儿了。

孰料,第二日,仲飘萍便将头脸收拾整洁,着一身麻衣孝服,递状入衙,以子告父,状告其父仲俊雄资助寮族人、刺杀闻人县令一事。

他声称,正是因着刺杀失败,父亲疑心要被太爷查到,才要匆匆典当家当,离开南亭。

他的证人,便是仲家原先的管家,以及那位随他奔赴南亭的小伴儿。

管家起初不想管这摊闲事。

可仲飘萍作保,说一切罪责都是主子的罪过,他只是家奴,听老爷的话支取了银钱,并不知道银钱去向,不算有罪。

管家长吁短叹了半夜,终于是听从了自己的本心,出面证明老爷确实是从家中秘密支取了一大笔钱,给了这萍水相逢的寮族人。

他是做事做老了的,存了个心眼,将账本随身带在了身上。

当初,管家不晓得这笔钱该怎么入账,就随手写了个“慈善施恩”。

这就成了一桩证据。

毕竟施恩于人,要么是开设粥棚,施恩于众,要么是徐徐图之,打赏路过的乞丐仨瓜俩枣,没有给一个乞丐一口气施恩一百五十两银票的道理。

而仲飘萍的小伴儿又是知道那寮族人的长相的,就连他脑袋被剃成了个喇嘛样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相对照,仲俊雄和这寮族人的勾当昭然若揭。

如今,仲俊雄已然身死,本应身死债消,但是仲飘萍声称,父亲并不是死于公义法理,罪责未赎。

他既然是以子告父,同样愿意子代父罪。

所以,他既是来状告亡父,又是来投案自首的

……

这桩奇谈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南亭大街小巷。

众人纷纷唏嘘,说这仲家少爷荒唐一世,看着是一个草包,谁想见事后才知是个有担当的。

而坏话搭子一夕之间变作了阶下之囚,对元子晋的打击颇大。

他愣了很久,收拾了酒菜,去探他的监。

“干嘛要状告你爹啊。”元子晋向来崇敬父亲,视父为天,因此对仲飘萍莫名其妙的举动甚是不解,“他可是你亲爹,人都去了,让他清清白白地走不好吗?”

仲飘萍轻描淡写道:“不这样,弄不死他们。”

元子晋的嘴巴微微张大了:“……啊?”

“我要姓侯的、姓师的都给我爹陪葬。可我晓得,他们那张嘴太能说了,能让黑变白、阴变阳。在城隍庙里,姓侯的是被吓破了胆,要是他们在牢里缓了过来,反口招供,说闻人明恪恐吓他们……我怕他们死不透,就寻思着,回来都来了,索性告我爹一状。这么一来,他们就更加讲不清了。”

仲飘萍抿着嘴,挺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左右我家只有我一个了,告就告吧,拖累不了谁。”

元子晋听得钦佩不已:“你真聪明啊。”

仲飘萍摇头道:“我带着爹娘走了五百里,什么都没琢磨,净琢磨

这些了。”

见他口吻老道,明明比自己还小,却已然有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沧桑之态,元子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仲飘萍见他呆呆的,眼睛眨了眨,发现自己好似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一个月里,他拉着尸车,一颗脑袋像是锈了、钝了,效仿那老黄牛,一味地挣着命往前走。

但他是爹娘的儿子。

爹奸且猾,娘勇而狠。

先前,有这两株大树做他的荫蔽,他当然是可以不动脑筋,在大树下悠哉游哉地乘凉冶游,做他的空心大少。

现在不成了。

两棵大树轰然倒下后,风霜刀剑都来了。

无法,仲飘萍只能拼命扎根向下,汲取营养,自立自强。

大事做定之后,仲飘萍把小伴儿的卖身契还给了他——他护送自己回南亭,又肯上堂作证,已是有情有义,没必要再跟随着自己这个没前程的戴罪之徒。

但他还是怕孤单,想要有个伴。

因此,面对着元子晋,他故意夸张地向食盒里一探头:“有鸡没有?”

见此人露出了些和自己同龄的活泼模样,元子晋忙道:“有,还有酒呢!”

……

那封裹尸布写就的供状,连带着按察使计嬴的折子,一齐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龙案之上。

“奇官。”皇上看完了供状,又看折子,语调里带着明快的笑,“真乃妙人也。”

五皇子用余光环视四周,发现没有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了。

他无声叹息一声,出言接住了皇上的话:“父皇,您在说谁?”

他寄信联络边地武将一事,皇上从来不问,待他仍是一派的和颜悦色:“小五,你来瞧瞧。”

五皇子双手接过那份质地怪异的供状,细细读了一遍。

末了,他诧异地抬起头来:“假托鬼神之名审案,这倒真是——”

皇上端杯品茗,显然是心情大好:“小六,小七,你们都看看。”

项知是接过供状,仔细阅读。

他的目光是干净清正的,但心绪乱作了一团。

他遇刺了,又受伤了。

这次受伤时情形如何?危险吗?有人救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