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吕布终于中计,鲁达心中一喜,也策马迎着他杀出。
不过奔驰途中,他脸上那丝计得的喜色,便转专注凝重。
毕竟那些狡计曲肠,都乃外物。
事到临头,所凭仗者,还是这一身千锤百炼的本领、铁打钢浇的身躯。
飞将吕布,虽然时下名声未显,但几年之后便是众人公认的天下第一猛将。
即使鲁达如今有着远迈前世的身手,面对此等人物,亦不敢存一丝大意。
身外世界,渐渐消失。
天地淡、风云停、杀声静。
心神之中,唯余吕布一人一马。
蹄声铿锵,二马交近。
吕布一声叱咤,戟起如电。
鲁达双目雄瞪,棒来若雷。
吕布手腕一转,转刺为劈,变招洒脱凌厉。
鲁达招数不变,既然拦不住戟,那便砸他人头!
吕布眼角一抽,心中暗骂,戟锋回转,疾斩鲁达手腕。
斩断了腕子,自然拦住了棒柄。
鲁达眼皮一跳:他不顾生死逼得对方转攻为守,本欲趁机抢下先机。
不料吕布这一招守中带攻,顿时让鲁达失算。
鲁达手往回抽,吕布趁机加力,戟刃斩在棒杆前端,恰是这棒重心所在,顿时往外大开,又借回弹之力斩向鲁达胸膛,其速绝伦。
鲁达猛仰身让过戟锋,余光见他兵刃追来,连忙拍马远远跳开,这才避过他后续杀招。
心中后怕之余,也自生出明悟,终于看清了吕布为何能称天下第一!
要知世间兵刃,皆有所长——
譬如枪利刺击,不擅劈砍;
刀斧擅砍,失之灵动;
戈能抓拿,杀伤稍逊……
而吕布这条方天画戟,却是具备诸多兵刃功用为一身。
有尖能刺,有刃能砍,有钩能拿,因此天下诸般兵刃的招数,都能于他戟法中体现。
但世间自然没有真正十全十美之物。
画戟功能虽全面,性质却是都要稍逊。
有尖能刺,却有两边月牙累赘,速度、灵巧,都不及枪矛;
有刃能劈,却嫌不够重量、厚度,力道沉雄不如大刀,远逊阔斧;
有钩能拿,却又太过厚重,岂有长戈、钩链灵活如意?
因此一般人若使画戟,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样样不行,仗着花样繁多,欺负欺负平庸之辈也就罢了,遇上真正大将,定是有死无生。
真正若要使戟,定须在力道和悟性上,都有惊人天赋。
力道足够大,方可举重若轻,继而举轻若重。
唯有举重若轻,才能在刺、戳、扎、勾、扯、抹这些招数上,克服戟的重量,使出同等于枪矛勾链甚至更胜一筹的速度!
唯有举轻若重,才能在劈、砍、扫、荡、砸、摆这些招数上,弥补戟的份量,使出同等与刀斧甚至更甚一筹的力道!
如此一来,其速不逊于枪矛,而重于枪矛,其雄不逊于刀斧,而灵于刀斧。
这时候戟的优势才算彰显。
以鲁达前生所见,唯有圣公方腊的侄儿方杰,所使方天画戟,方见真正勇猛,便是因方杰力大之故,他能以画戟硬捍秦明棒、关胜刀、花荣枪,便可见一斑。
但是方杰和吕布相比,又差许多。
这差距便是悟性上的差距。
方天画戟博采众长,使用者须具神力,方能扬长避短,但这不过是方天画戟的下限!
其上限则在于使它之人,能否真个精通枪矛刀斧戈镰等诸般兵刃绝招,并融会贯通,以一杆方天戟将之尽数施展,乃至形成更多的变化。
譬如刺击接劈砍,劈砍接勾拿……总之寻常兵刃无法使出的变化,都在一杆画戟之中绽放,那才真正是神鬼莫测、变幻难猜之境界。
也正是吕布如今境界。
换言之,此人早已精通诸般武艺,不论使枪、使刀、使戈,乃至任何长兵,只怕都足以跻身一流以上境界,与关张之流齐驱争雄。
可他偏偏使戟,于是方天画戟的上限,就于他掌下清晰呈现。
也因此才能力压世间任何虎将!
鲁达看透了这一点,但也看明白了如今这吕布,还并非完美无敌之时。
毕竟,马战不仅是战将的斗场,还是战马的舞台。
吕布胯下,尚无赤兔!
因此在整体的速度与灵活上,终究难及驾驭太平的鲁达!
他二人先前交手,鲁达第二回合曾占上风,所凭借者,便是太平的突然加速。
鲁达自忖力道不输吕布半分,甚至略胜;
武艺招数层面,诸般兵刃他亦都娴熟无比,但是若论融粹一炉、化用自如,却难及对方那般天赋性灵。
再把兵器相较,狼牙棒沉重威猛,灵巧上终究略逊,对上对方这杆巅峰画戟,不免稍显狼犺。
因此自己最大的优势,反而是胯下太平宝马。
鲁达所经战阵,远多于此时吕布,单论眼力,天下罕有人及,看出彼此长短,立刻改变打法,
纵马绕着吕布狂奔游斗,得隙便是重重一棒砸出,一旦不中,不待对方反击,立刻远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