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惊觉的惶恐眼神中,微微摇了摇头,按皇帝旨意,请太子入内。
“父皇。”
这回,神瑞帝仰身枕在床头,连同掌印太监也屏退。
久久地俯视下方跪地,希冀得知将来命运的嫡长子。
但不?说,也该知道了。
皇帝浑浊的眼看着太子,徐徐开口问?道:“你在欣喜什么?”
太子的呼吸几近窒气?,在日?落西山的威严之下,忙不?迭地磕头道:“儿臣不?敢。”
片刻前,在温贵妃失魂落魄地被扶出去时,他已有预料,他这个太子是稳坐的。
兴许明?日?之后,他便可?以?再往上一步了。
峡州需要卫家,镇国公府也必定?全?力扶持他。
更何况今晚,孔光维和卢冰壶都在这处。他的六皇弟,是没办法再与他争位的。
但骤然被父皇点出,惊惶还是从太子的心?间窜了上来。
只有将头愈发低下,要陷入金砖的缝隙中去。
皇帝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好似看到了幼年的自己,那时也是这般唯唯诺诺,不?被父皇看重,任他和母妃在冷宫自生自灭。
后来娶了卫氏女,才?在诸多兄弟中,得到卫旷的帮助,最终在夺嫡之争中,以?清君侧的名义登基为帝。
二十六年前的凶险,远非现?在他这个长子所能想象。
坐上皇帝的宝座后,蛰伏隐忍多年,终将君权握得如此牢固。
每三年春闱科考,从大燕的各州疆土择选才?能之士入朝为官,大臣来来走走,便连内阁,也更迭了三代首辅。
臣子之间纷争不?断,妄图从君父的手里多得权利。
帝王的位置,从来不?是好坐的。
他不?过是为了大燕的国祚绵延,这些年来,才?会打压这个嫡长子,锻炼他,磨砺他。
皇帝看着太子,沉声道:
“朕本就想将皇位传给你,你是朕的嫡长子,也是大燕的太子。不?是给你,又?是给谁。”
“可?朕最为忌惮的,是你的母族卫家。”
卫家当?初不?过破落军户,也是依靠他,才?有了如今的朱紫高官、勋贵门第。
大燕数百年,卫旷是除去开国门阀之后,倚仗战功被封公爵的武将。
他不?得不?忌惮,却也不?得不?靠卫旷。
却是自己大限将至,卫旷也眼盲重病,峡州那边因傅元晋之死又?起?状况,还要继续靠卫旷的儿子稳住局势。
如今,卫家还不?能动。
但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必然会威胁到薛氏的延续。
“你记住,你姓薛,是朕的儿子,更是薛家的子孙。”
“要提防卫家,不?要被你的母后左右。”
最后,皇帝如此提点即将继位的太子。
良久,太子再次跪拜,言之凿凿一般地应允:“儿臣谨记在心?。”
他不?是不?知,只是现?在的他,离不?开卫家。
皇帝知道,太子同样知道。
所谓的软弱,到底是伪装,还是真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当?上了皇帝,迟早有一日?,利欲熏心?会让人抛弃了软弱这种东西。
神瑞帝在死去的最后一刻,是卫皇后陪伴在身边。
他脸色苍白地说起?两人从前在潜邸的记忆,胸口起?伏不?定?,感慨道:“若是没有你的哥哥,我们也不?会有今日?啊。”
今时今日?,夫妻离心?;过去旧年,恩爱美满。
但卫皇后早已在日?积月累的冷落中死了心?,眼中掉了泪,心?中却是一片冷漠。
她?伏在他身上哭,说还记得曾经的许诺。
两人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在那一晚,他与哥哥进宫清君侧前,他搂抱着她?,对她?说。
在神瑞帝驾崩前,卫皇后愿以?残留的善念作?陪,在殿外的淅沥雨声里,与他回忆过去。
*
雨停息下来时,恰是天亮。
却仍黯淡,浓密的乌云积聚在天上,久久不?散,笼盖着下方的京城。
自卫陵走后,曦珠睡得并不?安稳,是被从东方传来的敲钟声给惊醒的。
下床披衣,趿拉着鞋到窗前。
伸手推窗,在愈发明?晰的声音中,抬头眺望钟声响起?的地方。
乌压压的地界上,各处街道,五城兵马司的人腰携长刀,手持枪快步奔跑,呵令百姓商贩回避。
巨重的城门落下,唯剩一道小门可?堪进出,验合身份户籍越发严格。
皇帝驾崩,天地缟素,京师戒严。
于晌午时,京城内收到礼部消息的各处寺庙,开始唱经,鸣钟三万下。
从午时至傍晚,未曾停息。
百官在官衙斋宿,王公大臣进宫哭灵。
便连镇国公卫旷,也在晨时,拄着拐杖乘车入宫去了,尚未回来。
公府大门牌匾下的六角宫灯,被管事带人换下,拿着竹竿往上挂白灯笼。
膳房被下令,荤食暂停,这段日?子送往各院的饭食皆素。
郭华音在婆母的教导下,点头应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