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上一次一起坐在餐桌边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
吉尔伽美什今天在餐桌上显得格外安静,神情中充满了疲惫,自从哀悼之塔的建造计划正式开工,他要处理的泥板就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越是接近收尾,工作便越是繁忙,如今还没有猝死在办公桌前,多半还得感谢体内的神明之血。
缇克曼努并不感到同情,因为这更像是吉尔伽美什登基数年来一直惰于处理政务的现世报……不过据她所知,对方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睡觉了,虽然只要生带尚存,灵魂就能回归肉/体,但在这种关键节点,这类麻烦的突发事件还是尽量避免一下比较好。
“卢伽尔。”她真诚地建议道,“在政务繁忙的时候,我建议您可以取消用膳的必要仪式,好挤出一些闲碎的时间用以补眠。”
吉尔伽美什试图打起精神,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本王才不要坐在办公桌前吃饭,那股火烤的味道会让本王觉得像在吃泥板。”
“至少您可以不用等到我来才用膳……”
“愚蠢。如果不是和你一起,那这种繁琐的过程还有什么意思?本王干脆去桌边吃泥板好了。”他回答,“罢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关心就先免了吧。今天埃安那一行,你感觉如何?”
“她变了不少。”缇克曼努说得很简略,但她知道对方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变蠢了?还是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变得更危险了。”她说,“过去的伊什塔尔将匕首挂在腰间,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现在她的匕首藏在微笑下… t…看上去没有威胁,但当她亲吻你时,刀锋会割掉你的舌头。”
闻言,吉尔伽美什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一些不会让本王恶心的类比来向本王解释一件事?”
“万分抱歉。”缇克曼努没什么诚意地回答,“可无论用什么例子,本质都是一样的。卢伽尔,现在的伊什塔尔比以前更难对付,所以您最好收回轻蔑的心思。就像过去我对您说的那样,伊什塔尔是一个贪婪的女人,但没有比把她当作蠢货更蠢的想法了。”
他嗤笑一声:“这算什么?过来人的经验?”
“确实是过来人的经验,但不是我的。”人活了太久就会有这种坏处——总能从某件发生在眼前的事中窥见过去的影子,“事实上,我确实知道一位女神,对自己非常自信,对权力有着旺盛的热情,曾经拥有至高的地位,享受万千信徒的膜拜,镇守着一个强大的国家——但因为一些原因,她的力量不可避免地流失了,其他的神明逐渐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且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她无法直接从任何神明那里得到帮助,而她的衰弱本身又是不可逆转的命运……”
吉尔伽美什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宁胡尔萨格。”
“不错,宁胡尔萨格。”缇克曼努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您想抢先一步了解自己的敌人,不妨去和阿伽大人谈一谈。”
吉尔伽美什冷哼:“等他把自己身上的跳蚤洗干净了再说吧。”
“不过除了伊什塔尔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十分困扰。”缇克曼努揉了揉眉角,“伊什塔尔已经回到红庙三天了,埃安那的冻土还是没有化解,虽然野草又开始生长了,但这点生机对一座城市而言还远远不够。”
女神的回归未能立刻驱散冬季的阴霾,说明伊什塔尔对埃安那的影响在下降,导致她的神权没能在第一时间对埃安那产生影响……但这无法解释埃安那的第一场春雨为何来得比库拉巴更早。
“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可能,伊什塔尔和埃安那之间的联结被削弱,可能是伊什塔尔过久的离开导致百姓的信仰之心降低了,外加库拉巴提供长期的救济粮,这种感激之情使得一部分百姓的信仰转嫁到了王室。”她轻轻点着桌面,“第二种可能——也是最直接的,伊什塔尔的神力受损了。”
“这两者听起来并不互斥。”
“您说得很对,可能是两种原因共同发挥影响的结果。”缇克曼努说,“今天伊什塔尔靠近我时,我从她的发根闻到了一股烧焦的苦味,很像是磷火燃烧的味道。”
“你是说,埃列什基伽勒对她下了什么禁制?”
“也许吧。”
“哼,你干脆把'肯定'两个字写在脸上好了,以那个女人的性格,回来之后居然没有大闹一场,本来就是这世上最诡异的事了。”吉尔伽美什的语气有些复杂,“虽然本王对埃列什基伽勒没什么多余的好感,不过……她对你可真是够情深义重的,从某种意义上,本王就勉强地认同她一下好了。”
“好的,要让书吏讲这些话记入起居注里吗?”
“愚、愚蠢!这种话单独写下来不就显得本王像败犬一样了吗?是本王认同了她,不要搞得本王在她面前产生了什么败退感一样。”吉尔伽美什说,“说回正题,刚才的话你还没有说完吧?”
“是的,虽然伊什塔尔的影响力衰退了,但昨日埃安那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比库拉巴更早。”缇克曼努说,“大地尚未复苏,春雨却已经落下了,这种情况照理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