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没能给出任何回答。
“阿格规文,你是我最聪明的孩子。”看到他痛苦的神情,她的语气不自觉地稍微软化下来,“在做这些事之前,你难道没有任何深入的思考吗?”
他哑声回答:“我思考过,母亲。”
“然后你认同了亚瑟的做法。”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如果不是阿格规文就坐在她面前,她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在她几近对时间的流逝丧失了感知时,才听见了阿格规文的回答——沉重的、压抑的:“……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同陛下的做法。”
“可你还是辅佐他完成了他的一切计划。”
“是的。”
“为什么要去做一件你自己根本不认同的事?阿格规文,就因为他是你的王吗?”
“因为……”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您临终前对我说,要好好辅佐陛下。”
第94章
四十二沉默良久——她有许多种办法可以驳斥他,使他无地自容。她知道在那层冷硬坚毅的外表下,他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她能够轻易击溃他伪装的躯壳,让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血淋淋地暴露出来,在心理防线崩溃后,他就会彻底为她所操控了。
可她只是叹了口气:“即使王做了错误的决定,你也要辅佐他去完成这个决定吗?”
“我不明白……”阿格规文低着头,仿佛在凝视桌面上的磨痕, “或者说,我不确定……如果王的决定是我不认可的,就能证明是王的决定错了吗?”
四十二突然发现,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桌案下的阿格规文正不自觉地绞着手指——就像很多家庭里的第二个孩子那样,心里藏着对长兄的自卑,习惯于用苛刻的态度对待自己,以求取父母的关注,所以更加害怕面对父母失望t的眼神。
“在您死后, 陛下执政期间发生了一次巨大的政治动荡。”他低声道, “陛下想要追责利恩斯侯爵和他的党羽们,并且彻底清算洛锡安的旧贵族,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怠惰使瘟疫害死了数以万计的人,也因为……这场瘟疫害死了您。”
四十二早已从梅林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并且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但她没有打断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倾听。
“然而,戈达德公爵极力阻止了陛下。”说到这里时,他神情中的戾气骤然加重了,“他不仅主动去游说御前会议的其他大臣投反对票,还瞒着陛下偷偷买通了大法官,将责任全部推给了一个早就家道中落的的子爵……真是可笑,如果前去拘捕他的骑士再晚两天,恐怕他在出庭前就已经死于梅毒了。”
“起初我不明白戈达德为何会这么做,您生前是如此委重他,他却选择包庇那些人,我更不明白,陛下最后为何会选择屈服……在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我什至感觉自己被陛下背叛了,此前的一切期待都是那么可笑……”
说着,阿格规文的声音不禁嘶哑起来,靠着最后一点毅力和自尊,他克制着没有让那些痛苦变成无可遮掩的眼泪。
从他平铺直述间夹杂的沉郁和讽刺中,四十二逐渐了解到,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表露心迹的人——或许是因为不擅长,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无论最初的原因是什么,岁月最后还是把这个答案变成了“不擅长”。
在阐述自己内心的恨意时,他显得很笨拙,在讲到哀恸之处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克制自己,好不让旁人察觉到自己的脆弱。
在她生前,他就是这样的吗?她不禁问这么问自己,还是在她死去之后,他才变成了这副孤独到快要死了的样子。
“某种力量——也许是愤怒,也许是仇恨——请原谅我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我只记得当时我唯一的愿望是立刻让戈达德死去,为此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我的性命。我表面上默认了陛下的决定,但私下调开了王宫的守卫,趁夜前往加罗德暗杀戈达德……”
他倏忽噤声,像是一盒磁带,突然被那些潮涌般不期而至的回忆剪断了,他的神情中流露出沉郁之色。
“我……”阿格规文的声音愈来愈喑哑,“非常抱歉,我……我最后……”
四十二看着他,轻声为他说完了剩余的话:“你最后失败了。”
闻言,阿格规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是的。”
“戈达德说服了你?”
他不再绞动手指,嘴唇反复翕张,但很久没能说出什么——这里是圣都的领地,他是亚瑟王信赖的骑士,可他坐在这里,表现得像是一个外来者,因为面前这张陌生的桌子而惶恐不安,仿佛空气中弥漫着她看不见的霉菌,正在啃噬他的皮肤。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等来他的回答:“是的。”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快要溺水至死的人,“请原谅我,这其中有许多复杂的原因,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您解释……当时瘟疫蔓延的情况很复杂,不仅仅是那些罪恶的人,连一些忠诚于您的人也因为某些原因而深陷其中,而且因为某些客观因素,北方对陛下的观感很糟糕。为了捍卫自身的利益,那些罪人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