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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心不忍,只好出面阻止,表示神也不赞同大卫的做法,他们将为自己的罪过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个代价最后被证明了是拔示巴当时腹中的孩子,他们的头生子在诞生之前就先行离开了人世。

在这种前提下,作为第二个孩子的他却成为了神钦定的人间代行者,成为了大卫献给神的礼物。

所以所罗门一直很理解大卫的心情——这种理解并非出自孩子对父亲的体谅,只是一种单纯的认知。

大卫心中理想的继承人一直是押沙龙:母亲出身高贵,长相与他肖似,并且托福于埃斐(同时也是他最敬重的女人)的教导,没有继承他性格中恶劣的那一面。所罗门的存在只证明了一件事,人类其实并不能理解神选择其代言人的标准——也许是境界难以达到,也可能是神有意如此,而神之威能的不可测性,则更加体现出人的命运全然在神的掌控下,现在如此且将永远如此。

自上次在庭院里相遇后,所罗门很快又见到了大卫。

这一次他是接受召见,尽管大卫的态度仍显得轻浮而懈怠,但他知道对方的心情并不像他所表现出那么漫不经心。他们之间存在着更现实的关系——正在成长的、未来的新王和正在衰老、现在的旧王,这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正常的父子那样相处。

一些无聊的客套话后,大卫忽然陷入了沉默,脸上那种轻慢的笑容慢慢褪去了,他仔细地端详他,像是在评估什么,所罗门也平静地任他打量。片刻过去,他听见对方问:“你笑过吗?”

若非必要,他其实很少笑,不过等成为王后,微笑是必不可少的,他知道大卫的人格魅力——一种他罕见地无法理解的东西——正是源自他的笑容,因此他判断这是对统治国家是有利的做法:“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笑的。”

至少从表情来看,大卫并不意外:“你只做有必要的事情吗?”

“是的。”他答得很坦诚,大卫则佯装兴致勃勃地倾听——他的喜恶并不会影响什么,这一点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他们是神一针一线下织就的命运锦织上的人物,“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只能用来做那些必要且有用的事情。”

“所以什么是必要且有用的事呢?”

“随着情况的变化而定。”

大卫笑了笑:“和我在这里闲扯也算是必要且有用的事吗?”

“客观而言,并不算。”他说,“但我还未成长到足以完全支配自己时间的程度。”

大卫没有继续,只是长久地凝视他,然后慢慢地叹息一声:“她也喜欢这么说——这个客观而言,那个客观地说——甚至你们说话的方式都有点类似……可你一点也不像她,真是奇怪。”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所罗门知道那个“她”是谁:“如果您希望我表现得既像您的孩子,又像她的孩子,这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这正是大卫格外钟爱押沙龙的原因——以及神不可能选择押沙龙的原因。埃斐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不可控、也不可测,同时还非常危险。所罗门在这一点上时常能与神达成共情,因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能用眼睛看到的,唯独埃斐除外,她时常能唤醒他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

押沙龙在这一点上和她很像……因为他的命运和埃斐紧密相连,所罗门也无法准确观测他的命运,但他几乎可以预见,日后神必然会找到一个机会将他除掉。

“确实,毕竟你是雅威的孩子。”大卫说,“我知道自己从不是它心中最理想的王。我无法摆脱对尘世的眷恋,我喜欢和别人产生感情上的联系,甚至没有这种东西我就活不下去——于是你诞生了,一个完美的、神明的人间代行者。没有私人感情,只有客观的判断,只做正确的事情,雅威理想中完美无缺的王。”

这显然不是称赞,但所罗门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不过,我很怀疑它理想中的人是否存在。”对方话锋一转,“它需要一个没有自己想法,恒久不变,也不会被任何外界因素影响的存在……说白了,它要的是一个人形的空瓶,用来承载它的意志,但人心往往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事物——这点无需我多说。埃斐曾告诫我,即使是这世上性格最温顺,身份最卑微的人,内心深处也藏有自己的欲望,所以不能奢望他们会完全按照你安排的剧本去做。你呢?你对这句话是怎么想的,所罗门?”

“你有了危险的念头。”所罗门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话的人并非他本人,“你已身在局中,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入命运的深渊。无论你有何想法,都不该付诸实践。当恶念在你的口中融化,毒将流入你的肺腑,你将明白自己未来的痛苦,正是源于此刻,你妄图更改命运的念头。”

“您说得很对。”大卫明显知道现在是谁在说话,语气中的轻浮感也收敛了不少,“但一切已经来不及啦,我知道这痛苦的源头比此刻更早,如果您不想让我参与这一切,当初就不该让我念出她的名字……她曾跟我说过,人类是一个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族群,我想把机会赌在这种可能性上。”

“你自己就在命运的锦织里,又如何能改变命运呢?连你如今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也在我的预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