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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蛾摩拉今晚需要空出一张床……塔玛,我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吗?”

“当然。”塔玛雀跃地回答。

目送他们的小女孩离开后,押沙龙有些惆怅地说道:“其实塔玛说得没错,她不是那个喜欢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了。”

“人总会长大的。”埃斐说,“当你看到她工作的样子,就会惊讶于她究竟拥有怎样的才能。”

“我能领会您的意思。”押沙龙叹了口气,“我也很高兴见到她有所成长,毕竟世事难料,我不能总是陪伴在她身边,但我没想到最终促使她成长的原因会是……”他无意识地抽动手指,像是一个掐紧的姿势,“暗嫩,愿他的灵魂在地狱里焚烧。”

“抱歉……”埃斐的心沉了下去,“我本该提前意识到这些的。”

“这不是您的错,谁能料到他会做出这种肮脏的行径?若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抵是他死得太痛快了,不足以偿还他的罪孽。”押沙龙沙哑地说道,“好在需要还债的人不只有他一个。亚希暖,她背后的耶布斯人,还有……”

说到这里时,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埃斐看着他的喉咙颤动了一下,咽下了剩下的那个名字,如同咽下了破碎的玻璃。

“你也恨大卫。”她指出。

“我不该恨他吗?他甚至……赶走了您。”押沙龙垂下眼睑,“当我高兴地骑着马穿过以色列的大道时,本以为会在道路的尽头见到您赞许的眼神,以为塔玛会在王宫里期待着我的礼物,可最后我等到的是什么?”

“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侵害了我的妹妹,我最敬仰的人被逐出了她几乎奉献了一生的国家,而我的父亲在那个冰冷的宫殿里为我召开庆功宴,以为我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畅快地与他痛饮美酒……这就是我半年在战场上用血汗换来的一切。”

埃斐甚至无法安慰他——这种情况下,语言是如此苍白。难道她就忘得了那个下午吗?

尽管她认为以如今的境况不应该奢求太多,但当夜晚到来,噩梦从黑影中生出,犹如弥漫的瘴气。有时她躺在床上,看着从窗框缝隙里渗进来的月光,想象着塔玛或许也有这样的经历,在许多人安然入睡之时,她的女孩是否在往昔的回忆中瑟瑟发抖?

“您不赞成我吗?”她听见押沙龙脆弱的声音,“我从未想过让您失望……可是……”

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她还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但和押沙龙一起咒骂大卫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这无关乎我的想法。”她指出,“你知道大卫爱你。他和很多女人生了很多孩子,作为一个父亲,他简直是糟糕透顶,但你是他心中唯一真正的儿子。”

“也许是吧。”押沙龙苦笑道,“尽管我已经开始怀疑这种说法了……或许您也是,否则您这时候应该说'但你们兄妹是他心中真正的孩子',他也曾说自己爱着塔玛,可当他理应作为父亲出面保护她时,他什么都没有做。暗嫩之所以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许仅仅是因为您在那里,如果您当时和我一同奔赴战场,当我们凯旋时,您认为父王会允诺我们,让暗嫩付出血的代价吗?”

他不会……埃斐对此心知肚明,在作为一个父亲之前,大卫首先是以色列的王,最终的结果或许不会有什么改变,暗嫩将命丧她手,大卫不忍心处决她,但也不会留下她。他谁都想顾全,最后失去了一切,这就是独自坐在那张冰冷的金色椅子上最后会得到的下场。

或许他们的分道扬镳在很早之前就有了预兆——当初她坚持要改革朝政体制,大卫则因为贵族和雅威的压力回绝了她。在他的执政生涯中,大部分时间都乐于接受她的建议,但那极少数的拒绝,每一次都极具力量。

大卫当初凭借与其他国家的雇佣兵合作打败了扫罗,尽管距离扫罗倒台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当时的隐患一直遗留到了现在。这源自犹太民需要其他民族的武力保护,但内心深处又极其排斥外族的矛盾心理。如今的以色列是一个建立在大卫个人魅力之上的松散联盟——意味着只要出现同样具备领袖魅力的存在,以色列的政局就很容易受到冲击。

押沙龙如今就是这样一个角色的绝佳候选。他如此年轻,有能力,也有功绩,在大卫逐渐老去的情况下,他在诸多继承人之间备受瞩目。能有这种局面,是他本人的才能和大卫有意放纵的结果。

大卫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他还是把希伯伦给了押沙龙。

虽然大卫极少吐露自己隐秘的计划,但埃斐多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她仍记得对方告诉她,雅威选定了自己钟爱的孩子,但那不是押沙龙时,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记忆犹新,宛如发生在昨日。

无论她认不认同大卫的做法,如今他们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她唯有尽可能地确保对方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这种“顺利”的前提是这对父子之间微妙的平衡不被打破……由于暗嫩的罪行,这种平衡已经变得如蝉翼般脆弱了。

……该死,哪怕她离开了那个位置,居然都摆脱不了要为对方操劳的命运,希望某个牧羊人会在他本应辛勤工作的下午醉醺醺地反刍自己的呕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