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她是那种难以被取悦的女人。”
“是这样吗?”希兰面露疑惑,“可是只要蛾摩拉这一年的收成很好,猊下就会很开心……有时看到孩子们在街头玩棋子游戏,她也开心。”
“是啊……可惜我当初年轻又愚蠢,总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而等我真正了解她,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阿比巴尔王苦笑一声,“直到我们分别时,埃斐才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她告诉我,提尔城内的污水长期淤积在贫民居住的区域,使得虫鼠大量聚集,而贫民本就是最容易患病的群体,如果不考虑治理,提尔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瘟疫……她还说西顿也是一样,证明了迦南人根本不会设计地下排水系统。”
“……很有猊下的风格。”
“我当时很不高兴,觉得她是世上最刻薄的女人——很漂亮,但是刻薄。”阿比巴尔王说,“再然后,西顿爆发了鼠疫。”
见希兰没有回答,阿比巴尔王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自那之后,我便很少在沉溺在那些溢美之辞里了。”
半晌过去,希兰依然缄默不语,直至阿比巴尔王用眼神询问,他才抓了抓头发:“没什么,我只是……第一次被别人和猊下放在一起评价,所以有点……”
“不高兴?”
“也不是,只是……感觉很奇怪。”他说,“即使在群星璀璨的时代,也注定了会有几颗星星是最耀眼的,就像猊下,还有塔玛和耶底底亚… …但我不是那样的存在。”
“我年轻时也有过类似的想法。”阿比巴尔王说,“有的君王注定将成为整个国家不可磨灭的历史,有的君王不过是王朝更叠的匆匆过客……我自认为是后者,提尔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可我从未做出超过我父辈和祖辈的伟绩,因为这种想法,我对命运做了许多退让。”
“可提尔还是黎凡特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与国家无关,她……”阿比巴尔王摇了摇头,“不,我已经过了该谈论那种事的年龄。时间只逝不返,无论我是否后悔,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可惜……曾经的我总以为失去点什么也无妨,反正除了那些,我还能拥有许多别的东西。可等我累了,老了,终于有空闲为年轻时的那点遗憾而不甘时,却已经耗尽了曾经想要追寻美好之物的勇气。”
父王握住了他的手:“和我不同,你还很年轻,希兰。”他看着他,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别重蹈我的覆辙。”
×××
希兰已经离开蛾摩拉好几天了。
耶底底亚已经多少猜到了他离开的原因。阿比巴尔王身体抱恙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希兰今年十九岁,作为一个国家的王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被正式公布为提尔的王储了。在这期间,他也含蓄地问过埃斐,得到了一些隐晦的消息,希兰此行只是暂时离开,但他最终作为未来统治者返回提尔应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不知何时会提上日程罢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这不代表耶底底亚对于自己要承担对方的一部分工作毫无抱怨。
相对于塔玛和巴尔,希兰的工作是他最不乐意接手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喜欢和其他国家的使者打交道——他不喜欢跟任何笨蛋打交道——另一方面则是那群喜欢往油布上涂颜料和在石头上磕磕凿凿的家伙(美名其曰“艺术家”),他和他们一直相性极差,觉得他们是一群沉溺于幻想且没有底线的疯子,不知道猊下和希兰平常是怎么容忍他们的。
好在他找机会把与艺术殿堂有关的工作都丢给了巴尔……唔,反正他们长得那么像,那么一方的工作另一方应该也能处理妥当吧?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耶底底亚照旧去红屋向埃斐汇报这周的进度,以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自从他熟悉并上手各项公务之后,这已经是一个例行公事的环节了,但这一次的汇报结束后,埃斐罕见地留住了他。
“有一封来自以色列的信,是今天下午寄到的,内容……与你有关。”埃斐的语气有些迟疑,“虽然你或多或少应该都听说了,你父亲大卫王身体状况很不乐观,并已决意要确立自己的继承人,那个人就是你。”
她拿出放在抽屉里的信,向前推了推:“虽然我猜很少有人会拒绝统治一个国家,但这件事还是要由你本人定夺。”
他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接下来的记忆都是断片式的——耶底底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告别埃斐,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红屋走出来,好像只是一晃神,眼前的景象就从红屋变成了自己的房间。
那封信被他放在桌上,没有再动过。
希兰……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可是……神啊,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会是我呢……
夕阳如烈火般照亮了昏黄的天空,整个世界都仿佛在燃烧。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直到落日的最后一线光亮消失在遥远的海岸线下,照进房间里暖红的色调变成了泼洒的血色。
他感觉有点饿,但对任何食物都没有胃口,有点困,但等他躺在床上时,并没有闭眼,只是看着床帏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