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嘴,或者说,更像是要把拳头塞进自己嘴里。
埃斐先是询问他的身份,得知他是实习古书绘图员,正在做一些书页装饰贴补家用,能够做这类工作,说明他有相当的绘画功底。她翻看了几份重制本,有亚萨的《草药百谱》和安赫卡的《健康的律法》,都是草药类的书籍。
她又问了他老师的名字,发现他是亚萨的门徒——并有幸担任对方助教的一部分工作,男孩是这么说的。
以他的年龄来看,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导师助教只有毕业后的学生能够担任,但埃斐的目光从他瘦小的肩头和突出的颧骨上掠过,知道这是亚萨对这个家境贫穷的男孩的一点优待。她和耶底底亚在沉默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把这束花带给你的老师吧。”她将手中的甘菊递给他,“不必告诉他是我给的。”
男孩像啄米的小鸡一样点头,待他离开后,耶底底亚感慨道:“能用求取知识的途径养活自己,他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知识在哪里都能换取财富。”她说,“理应如此。”
“那可不一定。”耶底底亚说,“您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应该表现得更自豪一些才对。”
埃斐身居高位几十年,早已练就了不轻t易为任何赞美取悦的铁石心肠,她本想寻常地回以一个微笑,然而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真诚,和他的笑容一样,有一种纯粹而庞然的力量,让她不受控制地陷入某种可怕的动摇中。
有一股陌生的感情在她心头萦绕,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离开学府后,他们又去了黎凡特银行,刚好撞见了一名职员用289张汇票的记录,打破了银行之前的最速数票记录,按照规矩,她将获得一笔和汇票数量相同的奖金,埃斐亲自为她颁奖,女孩高兴得几乎落下眼泪。
然后是救济院,他们遇上了刚醒的安赫卡,后者以为他们是来巡视工作的,为自己不得不加写报告而哀嚎,但在得知他们只是路过这里之后,又喜笑颜开起来。
她带他们参观了新生儿的观察室——除非实在不方便挪动,否则蛾摩拉的孕妇都应该在救济院分娩,防止婴儿因为细菌感染而夭折。其中有一个孩子是被遗弃在救济院门口的,安赫卡已经决定抚养他,希望埃斐能给他起一个名字。
“就叫哈米德①吧。”
“听起来不错。”安赫卡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说不上来。”她回答,“只是觉得有这个名字的人日后会很擅长经商,而且身手矫健。”
接着,埃斐和耶底底亚穿过集市。这次他们走得万分小心,和她的子民们玩了一场单方面的潜入游戏。但在中途,她忍不住指点了一个正在玩九子棋并陷入僵局的小男孩——即使是耶底底亚,大概也会为这种情况叹气——并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那是一个本地人,很快就认出了她的脸。
最终,他们艰难地从水泄不通的巷道挤出了外环城,期间至少和一百多个人握过手,回应了几百次问候,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时,他们头晕又狼狈,像是两个刚刚结束一场流浪的可怜人。
“至少我的念想实现了一半。”耶底底亚拍掉了身上残留的骆驼毛和草屑,“现在就差干草堆,咸馕饼和打索多瑪王一拳了。”
他们沿着农田间交错的小径一路向前,漫无目的,每遇到一个分叉口就猜拳,谁赢了就朝谁站着的方向走。
也许是今天耶底底亚身上孩子般的气质感染了她,也许光是这样单纯地走在一片丰沃的土地上就令她高兴,她把路上遇到的所有昆虫的名字都说了一遍,有些是益虫,有些是害虫,有些只生存于本土,有些在其他国家代表着特殊的含义。
其中大部分是耶底底亚早就知道的,但她每一次开口,他就表现得兴致勃勃,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些知识一样。
他们最终没能吃到咸馕饼,但一户饲养蜜蜂的人家送给了他们两块涂了蜂蜜的面包,他们谁也没有带钱,虽然对方也没有要,但埃斐还是抱着严谨治学的态度参观了对方的养蜂房,并且给了一些建议。
养蜂的老人紧紧捏着他的帽子,表情肃穆,像是一名授予了勋章的将军:“我和我的后代都会铭记这一天的,猊下。”
“我很高兴。”她回答,“不过客观来说,铭记我所说的内容比铭记这一天更重要。”
当他们走出农田的范围,太阳已经西斜,云雾犹如玫瑰色的海浪,在天幕中缓慢流淌,袅袅炊烟沿着每家每户的烟囱向上升腾,一眼望去,像是林立着一片灰色的海市蜃楼。
耶底底亚走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啊,忘记去宗教裁判所了。”
埃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于是耶底底亚又笑了起来:“好吧,其实我是故意忘记的,今天我们不去做这些让人伤感的事情,我们要尽情地开心。”
他们绕路到了铁卫队,问他们要了两匹骆驼,耶底底亚本来想去蛾摩拉港观看工人们装卸货物,但又担心会引发下午那样的惨剧,妨碍港口的正常运作,最终放弃了。
到最后,他们居然真的如耶底底亚之前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