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降落。她身上的焦油已经风干,以正常人死后的腐化速度来看,只有这种程度的肿胀已经堪称奇迹了,不知道是阿赖耶在创造这具躯壳时使用了特殊的方式,还是巴尔溢散的一部分能量延缓了尸体的腐烂。
他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体上,隔着布料,那种冰凉的触感仍然清晰。
盖提亚看着她布满了尸斑和伤口的身躯,心里有一种古怪的念头,他将布料往下挪了一点,她的胸脯——本该柔软的地方,是母亲用来哺育孩子的地方,如今也变得冷而僵硬了,他靠近她,试着像孩子吮吸母乳那样做,但只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什么也没有发生……盖提亚想,这个女人大概确实不会再回来了。
“无意义的行为。”窥觉星·亚蒙说,“从你的思维中检测到了不符合术式构成的异常反应,确认王的机能紊乱是否对你造成了影响,盖提亚。”
“没什么。”他喃喃自语,“看来不穿衣服的时候,女王和娼妓也没什么两样。”
×××
毗兰已经被宰相撒布德召见过三次了,但每次秘密谈话结束,她都感觉头皮发麻。
一周前,她被上面调去了一处别院——“侍奉一位特别的女士”,撒布德大人是这么说的,而她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王评价她“老实、勤恳,且善于保守秘密”。
毗兰当时既为王的称赞而高兴,又为这话语中隐晦的含义而略感惶恐。
虽然对方语焉不详,但毗兰确信这位身居别院的女士其实是王的情妇,因为她曾多次见到所罗门王在这里留宿——事实上,几乎是每个夜晚,第二天早晨才会离开。
她不知道王为什么要隐藏她的存在,但这位女士的异常之处是显而易见的。
她从不外出(也不需要外出),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毗兰把水递到她嘴边,她就喝水,把食物给她,对她说请用,她就吃东西,洗漱时也乖乖任人摆弄,如果不要求她做什么,她就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庭院,视线随着太阳位置而挪动,好像看得到东西,但如果有蝴蝶从她眼前飞过,又或者有蜜蜂在她附近打转,她也没有反应,与瞎子无异。
就这样过去了一周,她从未见过对方说话,也不知道她侍奉的对象叫什么名字。王不允许任何人晚上留在别院,所以这位女士在床笫间是否也如此沉默,就不得而知了。
毗兰回到别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虽然她喜欢院子里宜人的景致,但一迈进这里,她就感觉太阳的温度被吸走了,苍白的光照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像是褪去了颜色,仿佛已经被世界遗忘。她不晓得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除了王殿和锡安,这里几乎是所罗门王平日最眷顾的地方了。
她推开门——没有事先问候,反正那位女士也不在意(她不在意任何事)。和料想中一样,对方正坐在窗边凝视外面的风景,偶尔有肉蝇停留在她的脸上,她也浑然不觉。
有时候,毗兰甚至会怀疑她其实已经死了……不过也只是想想,对方有呼吸,有温度,而且无论如何,她的身体至少能动,哪怕是死气沉沉地动。
毗兰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曾经她还会先开口请示,但现在已经轻车熟路了,知道只要牵着她,她就会跟着走。毗兰拿起梳子,慢慢打理那头乌黑的长发,王随时都有可能过来,所以她每次都会尽可能将她打扮得光彩照人——诚然,女士很美,但毗兰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魅力能使王神魂颠倒,连新婚不久的法老之女都抛之脑后。
恍惚间,毗兰听见了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等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除了负责对方的衣食住行外,撒布德大人交代给她了两个任务:保守别院的秘密,以及确保蓝宝石项链系在这位女士的脖子上……然而它现在掉在了珠宝盒里,她本想摘下那条金项链,却不小心解开了蓝宝石项链的链扣。
“非、非常抱歉,女士……”
她慌忙地想要把它拿起来,却发现细链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锈,与此同时,女士的脸庞忽然灰败起来,脖子附近的皮肤浮现出大片紫红色的瘢痕。毗兰被这种景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冷静。”
竟然是王——她连门被推开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更遑论他的脚步声了。
所罗门王平静地朝她笑了一下,从她手里取走了蓝宝石项链,走到女士身后,将项链戴了回去。
“你戴着它真美。”所罗门王轻轻抚摸女士的面颊,“答应我,别让它离开你。”
女士没有任何反应,幸好王也不是很在意,只是侧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神情并不严厉,甚至显得有些亲昵,仿佛是在对熟识的朋友说话:“不要对别人提起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王的神态犹如春风拂面,但毗兰只感到害怕,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在回应时唇齿打颤。
“帮她沐浴吧。”王低声道,“另外,把她的指甲修剪一下,她不喜欢它们留得太长。”
毗兰慌乱地点着头,等她心惊胆战地走回梳妆台时,发现那些紫红色的瘢痕已然消失,女士的脸上又有了血色,项链上的锈迹也不t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