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恩斯侯爵摆了摆手:“用来糊弄一群南方傻子已经够了,他们根本不了解北方, 只要我们……”
“父亲。”哈里特打断了他,“我不认为您这样形容猊下是什么令人感到安慰的事情。”
整个会议厅霎时静若寒蝉,就连利恩斯侯爵都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之处——不是因为他在曾经差一点就加入铁卫队的儿子面前羞辱了女王,而是他差点破坏了那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氛围。
这些贵族并不都是白痴,他们只是需要抓住某种东西,好让自己能在这种绝望的境况下得到一丝安全感,就像活在一个茧里,虽然客观上无法阻挡鸟雀的捕猎,但能让茧里的人感到安全、慰藉。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利恩斯侯爵才能在巴莱特公爵死后顺利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洛锡安新的话事人。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心理是有极限的,很多人宁可相信第二天睡醒后瘟疫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也不敢相信女王是一个会接受这种拙劣借口的傻瓜。
“妖精女王已经不再是妖精了……”
“恐怕这不会对我们目前的困境有多少帮助,大人。”列夫适时地开口,“毕竟,妖精血脉并不会为它的继承人带来额外的智慧。”
“倒不如说妖精们大多都很蠢。”有人咕哝道。
利恩斯侯爵咳嗽了一声,非常刻意,也许因为他们是当初利恩斯王血脉中主动归降的那支——当然,也是唯一留存下来的那支——一个习惯于卑躬屈膝的人站在领导者的位置上,难免显得古怪。
“我们还有奥克尼郡。”在有人发表反对意见前,他飞快地补充道,“我知道奥克尼郡不是我们的盟友,但谢尔菲德·法斯兰大人是廷塔哲家族的旧臣,阿尔比恩更是掌管着北方舰队的女王亲信。”
说着,利恩斯侯爵做了一个手势,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但他们早就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果我们被清洗,他们也难逃罪责,你们觉得猊下会让他们给我们陪葬吗?”
“可是王女殿下……”
“王女只是一个小女孩,加尔大人。”利恩斯侯爵微笑着回答,“只要猊下选择相信我们,想必她不会违逆自己母亲的意愿——何况她的猜疑本就是错误的。诚然,我们都为萝西女士的离世而悲伤,但她的死亡只能归咎于她自己,瘟疫是公平的,会带走任何一个选择主动接近它的人。”
话音落下后,整个会议室终于又回到了那种放松、迷雾般的氛围,然而列夫很难沉浸其中——他从来不是那种能生活在茧里的人,而且他很确定,洛锡安只是在慢性死亡。
两天后,女王带着她的军队正式抵达了洛锡安。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当时正值黄昏,夕阳为骑士们银灰色的盔甲镀上了一层血色,倒是与这座城市萧条的景象相符。
尽管洛锡安人已经被提前勒令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居所,路上的流浪拾荒者也被驱赶到了别的地方,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推开窗,大声呼喊着“猊下”,马上的女王侧脸对他们微笑,于是起先只有一两个人的声音,很快就变成了海潮般绵延不绝的欢呼,还有人冲出来跑到街道上,跪着向女王祷告,声音听起来近乎哭嚎,理应阻拦他们的卫兵却完全不敢动手。
列夫甚至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人们脸上露出这样充满希望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了。
在北方,“摩根”这个名字是有魔力的。
就像许多年前她为北方带来了安定和财富一样,这次人们依旧相信她会为洛锡安带来救赎。
紧随其后的是银铠骑士艾斯翠德——对于她的到来,列夫并不感到意外,艾斯翠德爵士是女王最坚实的盾,最锋利的剑,基本会陪伴她出席任何重大场合。虽然对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他确信整个洛锡安的防卫力量加起来都打不过这位鬓发斑白的老骑士。
与她并肩而t行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约莫三十多岁,穿着学士长袍,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得仿佛一辈子没晒过太阳。如果不是对方身上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列夫可能会以为女王特地带了一个瘟疫感染者过来。
“布兰黛尔大人……”他听见有人喃喃——是哈里特,他望向对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恐慌、怀念和……爱意。
列夫这才将女人的面庞和脑海中的信息联系起来。
布兰黛尔·特勒,康沃尔人,黑珍珠党的一员,不列颠唯二的长驻外派大使——另一位是女王的亲生儿子加雷斯,足见她在女王心中的地位。
哈里特在卡美洛特进修武艺时,曾有一段时间被指定为她的近身骑士,跟随她前往欧洲大陆。两年后,哈里特被突然调回,列夫本以为是利恩斯侯爵不希望自己的长子在外边整天跟着一个寡妇乱跑,但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如预想中那样,女王在莅临洛锡安的当晚就召集了洛锡安的所有官员和贵族们。
唯一的问题是,军队的行动展开得太迅速了。
他们傍晚才正式开始工作,但在会议召开前就已经顺利接管了洛锡安的一切工作,开始规划隔离区和医疗流程,如此井然有序,如此……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