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死不认输的。
片刻的沉默后, 高文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阿格规文,我……”
“不行。”
“你都没有听我说完……”
“不行,高文。”他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答案是'不行'。葛尔是联连接北两地的枢纽,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母亲需要你留在这里协调物资的调度,并且确保瘟疫的扩散最终不会越过这条线。我知道你无时无刻不想着赶赴母亲身边,但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高文,我们有各自的责任要承担。”
高文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阿格规文跟随兄长一起上过战场,见过他更糟糕的样子(当然,任何人在失去几品脱的血液后都会脸色发青),但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动摇,为自己做正确的事情却伤害了对方而痛苦。
好一会儿过去,高文才开口:“萝西女士死了,阿格规文。”
萝西女士——那个看着他们长大,犹如第二位母亲的女人,阿格规文的心和他同样悲伤:“我知道。”
“我很……害怕。”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古怪——阴郁而迷茫,像是在为某种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恐惧,“有什么很不对劲的地方……一切好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些黑暗的、冷酷的东西也在和瘟疫一同蔓延……”
说着,高文抓住他的手——非常用力,阿格规文只好假设他是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答应我,阿格规文,如果……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好吗?”
阿格规文恍惚了一下,一张相似的(但更年轻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对方在他离开卡美洛特前也说了类似的话。
“阿格规文卿——不,阿格规文,别把这当作是王的命令,仅仅是作为一名丈夫的请求。”
他仍记得陛下当时的眼神……一种让人意识到他其实也老了的眼神,意识到他多么害怕失去,害怕被一个人遗落在这个世界上。
“我很担忧洛锡安的现状,但更多是担忧你母亲……你也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她最后一定会不计代价地解决所有难题,但我不希望那个代价是她本人,阿格规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的心中闪过的一丝迟疑——陛下是对的,有一个声音对他说,没有什么比母亲的安危更重要,你能想象母亲不在的日子吗?你认知中最坚不可摧的基石忽然分崩离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突然离你而去——但那声音太过微弱,很快就被责任感和服从的天性淹没了:“我能理解您的忧虑,但请原谅,如果那是母亲的决定,我就会去执行。”
“这样吗……”对方的声音愈来愈轻,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假如瘟疫不是发生在北方的话,就能由我代替王姐去处理……不,假如我更有能力,能够让王姐生活在一座真正无垢的白垩城里就好了……”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太理想化了——人是具有智慧和欲望的生物,决定了t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基本不可能达到完美无瑕的状态,这也是他始终不赞同戈达德大人对于构筑理想国的观点的原因。
话虽如此,又有哪个物种真正达到了这种境界呢?即使是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动物,在族群内部也有自己的一套运行规则,也许和人类社会的规则大相径庭,但同样包含着残忍、掠夺性的一面。牛羊在利用反刍器官储存草料时,并不在意野马会不会因为缺少食物而濒临灭绝。
母亲曾经说过,如果想要追寻一个没有尔虞我诈的世界,干脆全世界都退化到草履虫的状态好了。
不过此刻,他只是单纯认为陛下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自母亲重病卧床之后,他陷入焦虑的频率就越来越高,这种情况在母亲前往洛锡安处理瘟疫后进一步加重,逐渐演变成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经质:“您不必太过自责,没人能料到北方会突然沦陷至此。”
他曾试图请教凯爵士该如何缓解陛下的紧张情绪,但得到的回答只有“别理他,更年期到了”。
“阿格规文。”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我知道你不会违背你母亲的命令,但至少——我不愿去想这种可能性,但假若发生了最坏的状况… …第一时间告知我,好吗?
阿格规文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我会的。”
得到他的承诺后,高文终于松了一口气——不仅如此,他某些恶劣的本性又开始发作了(和他当年把超支的战损清单交给他时一模一样,简单来说就是“得寸进尺”),甚至有了调侃他的余裕:“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真难得啊,连铁之意志的阿格规文都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
“陛下在我出发前说过和你类似的话。”
坦诚说,这种感觉很奇怪……亚瑟王在外表上一直很年轻,和莫德雷德站在一起时更像是兄弟,而非父子,就连高文站在陛下面前也会显得年长。
梅林说过,陛下承担着超越时代的重要使命,因此红龙之血不会随着不列颠神秘的衰落而溢散,母亲现在看起来或许与陛下年纪相近,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陛下仍会保持现在的模样,而母亲会渐渐老去,直至死亡的终点……陛下是否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