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奥克尼郡了,洛锡安的总人口数相比瘟疫开始前至少蒸发了一半。
“情况比想象中乐观,但目前已有的医护人员数量依然不够。”布兰黛尔说,“在凯姆里德和康沃尔的医疗支援到达之前,我们可能需要从教会调度一些有医学素养的修士过来帮忙。”
“我会写一份召集令。”她说,“不过,你这边最好和教会提前打好招呼,禁止修士擅自对患者进行治疗。”
布兰黛尔点了点头,但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小声开口:“猊下,关于医护人员的分配问题,其实我……”
“你不明白我为何要把珍贵的物资和医疗资源浪费在那些注定不可能康复的患者身上,对吗?”看到对方忍不住瑟缩的样子,摩根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必要害怕,布兰黛尔,我理解你的忧虑。”
如果说淋巴腺型鼠疫在理想的情况下还能有一半的存活率,肺炎性鼠疫则基本可以和死亡划上等号了——后者在病发时肺部已经化脓溃烂,即使以二十一世纪的医疗水平都难以治愈,更别说是公元五世纪的不列颠了。
尽管如此,摩根依然为这些患者划分了一块单独的隔离区,并为他们分配了相应的医护人员,确保他们在患病期间得到应有的照顾,哪怕只有短短几天。
布兰黛尔想法其实也没有错,与其将有限的医疗资源投入到一件注定不会有回报的事情上,不如彻底放弃这部分人,专注于那些有可能活下来的患者,提高他们的存活率——摩根不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知道管理者有时必须舍弃一部分人的利益,以保全更多的人。
尽管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我确实这样考虑过,但巴特莱公爵与奥克尼郡达成的秘密协议打消了我的想法。”她说,“布兰黛尔,你认为瘟疫传播期间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死亡?”
“死亡、饥荒、寒冬,沉重的税收和无家可归——这些都使我们感到恐惧,但追本遡源,我们真正害怕的其实是恐惧本身。”她解释道,“或者说,是人们在恐惧中形成的一种氛围。”
看着对方困惑的神情,摩根不由得苦笑一声。布兰黛尔在学术上也许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在人际关系上一直是个笨拙的孩子。
“设想一下,布兰黛尔,如果你是洛锡安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你所知道的只是周围忽然有很多人生病,而这些人都在半夜被卫兵抓走了,从此再无音讯。虽然名义上是被送去接受治疗,你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人活着回来,而同样的结局不知何时会降临到你头上——没有人能保证你不会哪天因为咳嗽了一声就被抓走,然后被迫乘上一条破破烂烂的旧船,你不知道这条船将驶向何方,可能是奥克尼郡,可能是其他地方,也可能是地狱……没有人会甘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布兰黛尔。”
布兰黛尔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因为恐惧这样的命运,最好的选择就是对外隐瞒自己的病情……”
“而这只是最保守的情况,毕竟我们只考虑了患者本人,没有考虑到家人、朋友可能会帮忙隐瞒的可能性。”摩根说,“我们不能让百姓终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中,尤其是在洛锡安的上层已经损耗了太多信誉的前提下——要度过这场难关,仅凭一小部分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必须让百姓重新获得安全感,让他们相信自己不必遭遇这样的命运。如果人心能够因此团结起来,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
她将名单交给一旁的随行骑士:“将名单送到贝德维尔卿手中,告诉他我希望隔离计划能在三天之内完成。”
“是,猊下。”
“凯姆里德的医疗支援团队大概在两到三天内就能抵达洛锡安,康沃尔的要久一点,至少需要两周左右。”她继续道,“在此之前只能辛苦你……布兰黛尔?”
“噢!我、我没事!”布兰黛尔嚅嗫道,“我只是……高兴。”
“因为辛苦……所以高兴?”居然以加班为乐,现在的孩子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是的,只是……”她小声回答,“其实我最初也很害怕……害怕瘟疫不会结束,害怕北方会一直这样颓废下去……”说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晕,“但现在我莫名有种感觉,猊下,这片土地最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着她,摩根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刚刚继任廷塔哲公爵,康沃尔百废待兴,尚未走出饥荒的影响,但当时的艾斯翠德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这片土地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猊下。”
是啊……如果这是命运,那就去战胜它。
摩根在隔离区待到入夜才返回巴莱特公爵的宅邸,但这一天的工作尚未结束。
她命仆从拿来了纸笔,开始思索给教会的召集令——虽然事先叮嘱过,但摩根还是打算把规定提前写好。布兰黛尔没有见识过北方残暴且充满想象力的医疗手段,可能不太明白修士们会出于“为病人好”的善心实施怎样天马行空的治疗,她必须防患于未然。
召集令写到一半时,桌上的烛火轻微颤抖,光线忽明忽暗。摩根只好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