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看起来非常震惊,紧接着是喜悦,为故人的久别重逢而欣慰,但很快又被更加汹涌的痛苦所淹没,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恨意。短暂而剧烈的情绪震荡过后,她脸上所有五味杂陈的情绪都被归于一个惨淡的苦笑中。
“好久不见,梅林大人。”她哑声道,“可惜您来得太晚了,母亲的病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梅林什么都没有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能在临终前再次见到您,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说到这里,格蕾忍不住低头擦了擦眼泪,“让我带您去母亲的卧室吧。”
主卧室前的廊道里,桂妮薇尔、贝德维尔等人守候在门口,大抵是考虑到疾病的传染性,摩根没有让他们进屋,只有艾斯翠德和阿格规文被允许留在房间里。
“梅林大人?”由于太过惊讶,贝德维尔甚至失去了对声音的控制,直到桂妮薇尔扯了扯他的手臂才反应过来,收敛了音量,“您是怎么来的?”
梅林其实不想回答,但他也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个答复,对方就会一直追问下去,只好勉强道:“来见老朋友最后一面。”
闻言,贝德维尔露出了哀戚的神情,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透过半开的房门,梅林看见阿格规文跪在床前,紧握着摩根的手,发出嘶哑的哽咽。
梅林是看着他长大的,目睹了他人生中许多惨烈的时刻。他见过那孩子在战场上被敌人重伤,鲜血将身下的马鞍染成了深红色,见过他因为伤口感染而奄奄一息地躺在营地的帐篷里,只能靠一点温水和意志力勉力支撑……即便如此,那些记忆中的阿格规文也远远没有现在这样脆弱。
他就像是被碾碎了,看起来软弱、不堪一击,没有半点“铁之骑士”的风采。早在孩提时期,阿格规文就已经以成熟稳重的性格而备受称赞了,但在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他还是变回了那个连剑都拿不稳,会在母亲面前掉眼泪的男孩。
他听见摩根对那孩子说:“高文很好,但总是有股摆脱不了的孩子气……加荷里斯,太自我,也太孤僻,只适合成为学者……加雷斯是自由翱翔的飞鸟,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莫迪和格蕾又太年轻了……”
然后是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咳嗽声。
“所以我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你,阿格规文……”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疲惫了,“你一直是我最放心的孩子……我走之后,你要好好辅佐亚瑟,让他……管理好这个国家……”
阿格规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母亲,我一定会做到的……”
摩根发出模糊的呢喃声,让人分不清是沙哑的轻笑,还是肺部淤塞的啰音:“去吧,孩子,让你的妹妹进来……”
阿格规文似乎迟疑了一下,大抵是不想在此时离开,但从小到大的习惯使然,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遵循母亲的意愿。
走到房门口时,他也像格蕾一样对他的出现感到震惊,但比起格蕾的悲喜交加,阿格规文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怀疑——与对他毫无猜忌的格蕾不同,他很快就意识到梅林对整件事并非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他的出现证明了只要他本人愿意,就肯定有办法参与到这起事件中,可他依然全程缺席,直到摩根临终前才姗姗来迟。
但可能是因为不想在母亲的病床前和他发生冲突,阿格规文最终收起了情绪,只是向他微微点头。
格蕾进屋时,梅林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被阿格规文阻止了:“母亲只说了让小妹进去。”
也许是现场死气沉沉的氛围(尽管他从未在意过所谓的“氛围”,那是人类才会在意的事情),某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扼住了他,让他无法像过去那样用轻松的口吻调侃阿格规文的死板。
看见一旁惴惴不安的格蕾,梅林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格蕾,去你母亲身边吧。”
格蕾点了点头,进屋后,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而梅林也微笑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阖上的房门后。
但这并不影响他去听房间内的对话,也不妨碍他用“眼”去看房间里的景象。
格蕾脸上露出故作坚强的表情,可惜没走几步就开始按捺不住眼泪,妖精的皮肤要比普通人柔韧得多,可她还是把眼皮和面颊擦破了。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自视甚高了,但我自认为姑且是一名称职的母亲……”病床上的摩根轻声道,“唯独你,格蕾……我亏欠了你太多……”
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想为女儿擦去泪水,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了。
格蕾立刻握住她的手:“请别这么说,母亲……”
“你既不是我和尤伦斯的孩子,也不是我和亚瑟的孩子,你只是……我的孩子……”摩t根悲伤地看着她,“可我给予你的……却是最少的……其他孩子与生俱来的东西,你却等了那么久才得到它们……而在你得到它们之后,剩余的人生又是如此有限……对不起,格蕾……原谅我,好吗?”
格蕾止不住抽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能成为您的孩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